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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尘 (68-70)作者:银钩月

[db:作者] 2025-12-20 14:57 长篇小说 4110 ℃

68、北溟铸剑现锋芒,西海寻柱破云雾

    早晨。

    魔尊正坐在门外石桌,学堂里老夫子摇头晃脑,正讲到天地初开:“……盘古大神手持巨斧,劈开混沌,轻清者上升为天,重浊者下沉为地……”

    听到此处,原本神色淡漠,百无聊赖的魔尊,幽深眼眸微微一凝。

    他想起许久以前,在山谷之中,那个尚未痴傻的拂宜曾对他说过的话——

    祖神以巨斧劈混沌,定乾坤。而后巨斧融于大地,其杀伐戾气不散,乃化世间兵戈之源。

    魔尊指尖轻叩膝头,若有所思。

    蕴火造生,沧水缔命,盘古遗泽既存于世,那柄劈开混沌的巨斧,未必便化为虚无。

    昔年女娲补天,斩鳌足,撑四极。若能寻得那开天巨斧,斩去鳌足,致天倾地覆,以此法灭世,岂不比挑动天界与妖魔战事要快得多?

    此念即生,  便再难抑。

    他回头看了一眼学堂内。拂宜正歪坐在那个叫林玉芳的少女旁边,抓着笔在纸上画圈圈,看起来安稳得很。

    魔尊不再犹豫。他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他已立于万丈高空之上,脚下山河如画,缩地成寸。

    魔尊双目微阖,浩瀚如海的神识毫无保留地铺陈开来,瞬间笼罩了九州大地。

    中州五岳之地,乃盘古躯干所化,山势巍峨,地气厚重。魔尊身形如电,穿梭于崇山峻岭的石腹之中,指尖划过那些沉睡了万载的岩层,感受着地脉的搏动。然而,除了厚重的土石之气,并无那斩破混沌的锐利。

    极西流沙,黄沙漫天,狂风怒号,掩埋了无数上古遗迹。魔尊立于沙暴中心,神念如触手般探入流沙之底,搜寻着每一寸可能埋藏神兵的角落,却还是一无所获。

    地火熔岩、深海寒渊、极南雷泽……

    搜寻的过程枯燥而漫长,对于凡人而言是两日,对于以神念巡游天地的魔尊而言,却仿佛阅尽山河万载。

    终于,在第二日日暮时分,当他的神念扫过极北之地那片终年被冰雪与黑暗覆盖的溟海时,心头一跳。

    那里,有一股极其隐晦、却又令人神魂刺痛的波动,锋芒如光似电,一闪而逝。

    “找到了。”

    魔尊睁开双眼,眸中精光爆射,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冷笑。

    算算时辰,他在凡间那个名为东白镇的小院里,已经消失了两日。那个神智不全的傻子,若是发现他不见了……

    等他再次回到东白镇的小院时,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不住的抽泣声。

    魔尊心头一凛,挥袖推开院门。

    只见院子里,拂宜正蹲在地上,满脸血泪,身上的衣服也沾满了斑斑血迹。那房东农妇正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林玉芳也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帕子想给她擦,却怎么也擦不完那源源不断的血水。

    “别哭了,他只是去办事了,他会回来的……”

    拂宜根本听不进去。她找不到那个黑色的人影,找不到那个总是一脸嫌弃却又一直守着她的人。童子心性单纯,那种被遗弃的恐惧让她崩溃,除了哭,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哭什么。”

    一道冷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哭声戛然而止。

    拂宜猛地抬头,即便视线模糊,那个熟悉的黑色轮廓依然瞬间印入了她的眼中。

    下一瞬,她手脚跌跌撞撞地冲过去,一头扎进魔尊怀里,放声大哭。

    魔尊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哭得一脸血糊糊的脏东西,眉头皱得死紧。

    “闭嘴。”

    他冷冷斥道,却没有推开她。

    林玉芳见状,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好的糕饼,小心翼翼地递给魔尊:“那个……她可能是饿了,你……喂给她吃点?”

    魔尊接过糕饼,嫌弃地看了拂宜一眼,把饼塞到她嘴边。

    “吃。”

    拂宜抽抽噎噎地咬了一口,甜味在嘴里化开。她慢慢止住了哭声,但还是死死抱着魔尊的腰,一边嚼着饼,一边时不时抽泣一下,生怕一松手他又不见了。

    魔尊心下烦躁,却也无奈。

    好不容易把人哄好,又强行摁着洗干净了脸和手。

    到了晚上,拂宜更是变本加厉。她不肯睡自己的床,非要和魔尊挤在一处,手脚并用地缠着他,像个八爪鱼一样,生怕他半夜跑了。

    魔尊试着把她扯下来,刚一动手,她又要哭。

    “麻烦。”

    魔尊冷哼一声。

    待拂宜终于熬不住困意沉沉睡去,他才缓缓抬手。

    指尖幽光流转。

    睡梦中的拂宜连人带被迅速缩小,化作巴掌大小,被他稳稳托于掌心。

    安顿好这累赘,魔尊再次化作流光,冲入夜空,直往北溟而去。

    北溟之极,有一深渊,名曰“斧渊”。

    此地乃盘古开天斧刃精沉坠之所,万古以来,杀伐之气不散。寻常仙魔至此,未及临渊,便已被那无形锋芒割裂神魂。

    此刻,一道玄黑身影正立于渊畔,他目光垂落,渊中不见流水,唯有凝固万载的深沉黑暗,以及在其中如血丝般蔓延游走的暗红色雷光。那是最本源的开辟之力衰变后,留下的暴戾余烬。

    “寻了这么久……原来你已落魄至此。”魔尊低语,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他一步踏出,身影沉入斧渊。

    周遭并非水流,而是粘稠如实质的煞气与锋芒。足以瞬间撕碎金仙法体的力量刮擦着他的护体魔元,发出令人眩晕的尖鸣,他却恍若未觉,只是向下沉去,沉向那感应的源头。

    不知下沉几万丈,脚下终于触及实地。那并非泥土,而是无数金属碎屑、结晶与未散斧煞凝结成的巨大矿脉,色泽暗沉,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

    开天斧的实体早已融归天地,眼前这些,不过是它不甘散去的残念与力量的残渣。

    魔尊伸出手,按在那冰冷的矿脉之上。

    “吼——!”

    一声不知响在耳边,更是直接震荡在神魂层面的咆哮猛然炸开。那是开天斧残留的意志,即便只是残金余屑,也带着劈开混沌、不容亵渎的锋芒。

    魔尊周身魔焰轰然暴涨,硬生生抗住这股冲击,他五指如钩,深深插入矿脉之中。

    “盘古已逝,天地已旧。你之时代,早已终结。”他声音冰冷却又狂傲,“今日,你之残躯,当为我手中之兵,再开新局!”

    更强的反抗袭来,暗红雷光疯狂汇聚,化作无数斧钺虚影,向他劈砍。

    魔尊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暗色血迹,但他眼中魔焰更盛。

    “臣服!”

    他低喝一声,周身浮现出亿万魔纹,化作一道道漆黑锁链,硬生生刺入矿脉深处,与那狂暴的斧煞之力纠缠、碰撞、强行炼化。

    这不是温养的祭炼,而是最直接、最野蛮的征服与驯服!他在用自己的无上魔功,强行磨灭开天斧残金中最后的桀骜。

    他的魔躯不断崩裂又重组,神魂承受着开天斧太古锋芒的反复冲击。

    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抗拒之力渐渐衰弱,那骄傲的斧意终于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彻底沉寂下去。

    魔尊脚下,那庞大的矿脉已然消失,只留下一滩流动的黑暗金属液流。

    他心念微动。

    伸出左手,看了一眼自己掌心里的人。拂宜正裹着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睡得正香。

    他在袖中设下了隔音阵法,外面的天崩地裂并没有吵醒她。

    “睡得倒死。”

    魔尊低嗤一声,收回目光,看向眼前那滩金属液流。

    液流随之翻涌,迅速拉伸、塑形,最终凝固——化为一柄长约四尺、通体黝黑的长剑。

    剑身毫无光泽,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仔细看去,其上却隐隐有无数细密如星辰碎裂般的暗纹。

    剑格古朴,剑刃看似无锋,却散发着让周遭空间都微微扭曲的锐利之意。

    它静静悬浮在魔尊身前,不再有开天辟地的堂皇正气,只剩下内敛到极致的、毁灭一切的沉寂与冰冷。

    魔尊抬手,握住了剑柄。

    在他握住的瞬间,黝黑长剑发出一声轻微的震颤,与这位新主达成最后的共鸣。虽无惊天动地的异象,但整个斧渊的煞气仿佛都找到了核心,为之俯首。

    他持剑,随意向前一挥。

    没有剑光,没有风声,前方凝固的黑暗与煞气却悄然分开一道绵延千里的真空地带,久久无法弥合。

    魔尊看着手中这柄以开天斧残金强行炼化的魔剑,淡漠的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满意。

    “自此,你名——焦巘。”

    他收起焦巘剑,并未急着离开北溟。

    既已得神兵,那下一步,便是寻那撑天四极。

    魔尊身形一晃,踏出斧渊,重新立于北海的万顷波涛之上。

    此时夜色深沉,海风呼啸,卷起千堆雪浪。

    他并未刻意释放威压,仅仅是指尖溢出的一缕魔气,便如墨汁滴入清水,瞬间无声无息地扩散至千里海域。

    魔气霸道又细密如网,,将方圆千里的每一座冰山、每一处荒岛、甚至远处偶尔路过的商船,都纳入感知之中。

    然而,反馈回来的只有冰冷的死寂。

    没有天柱。

    那足以支撑天地的宏伟存在,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魔尊并未气馁,身形如电,在北海之上纵横驰骋。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他搜寻了极北之地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探入了万丈深海的海沟,依旧一无所获。

    那传说中的天柱,似乎并不存在于这片海域。

    此时,东方既白,朝霞渐起。。

    魔尊立于云端,看着脚下苍茫的北海,眉头微挑。

    女娲昔时竟考虑如此周全,将这天柱藏得如此之深。

    天光已渐亮,凡间又是一日伊始。

    他低头看了一眼掌心,那个小东西还在呼呼大睡,魔尊勾唇一笑,眼底并无恼意,反倒是势在必得的从容。

    焦巘到手,寻得天柱,不过时间问题。

    心念一定,他再不迟疑,身形化作流光,瞬间消失在北海之上。

    回到东白镇的小院时,天刚蒙蒙亮。

    魔尊将拂宜变回原样,塞回被窝里。

    待她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拂宜并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她揉着眼睛爬起来,吃了早饭,便又背着那个小书袋,高高兴兴地去学堂“上课”了。

    魔尊依旧坐在院子里,看似无所事事,实则在心中推演着天柱可能隐藏的方位。

    既不在明处,那便是在暗处,或者……被某种极高明的阵法遮掩了

    入夜。

    待拂宜再次熟睡,魔尊熟练地将她连人带被缩小,收入掌心,再次踏上了寻柱之路。

    这一次,他并未盲目搜索,而是根据昨夜的推演,直奔北溟深处的一处特殊的空间节点。

    北海之极,风暴肆虐。

    在那最狂暴的风眼中心,空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扭曲。

    魔尊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撕裂了那处空间,一步踏入。

    一阵沉闷的隆隆声响起,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不再是狂暴的海浪,而是一片静谧得令人窒息的虚无之海。

    而在那虚无的中央,赫然耸立昔年鳌足所化的北极之柱。

    天柱通体呈灰白色,粗达几十丈,表面覆盖着古老的岩石纹理,它向下深深扎根于海底深处,向上则没入不可测度的云端,此乃真正的顶天立地。

    魔尊仰头看着这根擎天之柱,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果然在此。

    接下来的数晚,魔尊如法炮制。

    既然知晓了女娲藏匿天柱的规律,剩下的便更加简单。

    第三晚,南海之滨,寻得南极天柱。

    第四晚,东海之渊,寻得东极天柱。

    最后,是西极。

    第五晚深夜,魔尊带着拂宜,来到了西海之上。

    一番搜寻与破阵之后,当他终于撕开那层层迷雾,看到那根西极天柱时,定睛去看时,整个人却突地一顿。

    片刻之后,忽尔爆发出一阵仰天狂笑。

    “哈哈哈哈——!”

    天意,天意。

    或许这天,本就是故意。

    他的手掌触到冰冷粗糙的柱身,喃喃自语:“天,这次你竟是站在本座这边吗?但本座已等不及,要毁天灭地了……”

    他身形拔地而起,直冲九霄,直至升上那九天之巅。

    从这个高度往下俯瞰。

    无边无际的西海,夜间一片黑暗。

    魔尊眼中的笑意渐冷,透着凉薄与疯狂姿态。

    他低下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掌心那个睡得毫无知觉的人。

    “拂宜,醒来。”

    他叫道。

    掌心里的拂宜被他戳得皱了皱眉,嘟囔了一句梦话,翻了个身,抱住被子,把脸埋进去,一点儿也没醒。

    “醒来。”

    他又叫了一次。拂宜还是没醒,看起来一点儿也没听见。

    魔尊看着她没醒,嘴角的笑意微微收敛,化作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没有再叫她。

    “也罢。”

    他在万丈高空之上,在即将倾覆的天地之间,低声自语:“你就这样睡下去吧。也许等你下次真正清醒之时,你在乎的世间……已经不复存在。”

69、少年无辜触逆鳞,广寒有恨试剑心

    这几日,私塾之中,有个阿虎的少年,十四岁的年纪,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自从拂宜进了学堂,这小子的魂儿就被勾走了一半。起初只是在学堂里围着转,后来竟大着胆子,追到了家门口。

    这一日傍晚,魔尊正坐在院中闭目养神。

    院门外传来少年的声音,带着讨好和羞涩:“拂宜姐姐,你看!这是我上山抓的锦鸡,羽毛可好看了,送给你!”

    魔尊睁开眼,目光沉沉地扫过去。

    只见门口,那少年正捧着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鸡,往拂宜怀里塞。拂宜那个傻子,正好奇地伸手去摸那鸡尾巴,脸上挂着没心没肺的傻笑。

    她是他的东西,岂容别人染指。

    “滚。”

    魔尊坐在椅上未动,声音不大,却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杀意。

    阿虎吓得手一抖,锦鸡扑腾着翅膀飞了。他抬头看见院中那个一身黑衣、眼神像要吃人的男人,本能地退了一步。但他看了一眼旁边茫然的拂宜,少年的热血冲昏了头脑,梗着脖子道:“你……你凭什么赶我!她愿意跟我玩!”

    “离她远点。”魔尊站起身,一步步走近,“再靠近半步,死。”

    阿虎被这气势吓得脸色发白,却还死撑着:“你是她的谁啊?整天冷着脸凶她,我都看见好几回了!拂宜姐姐,别怕他,去我家玩!”

    说着,他竟然伸手要去拉拂宜的袖子。

    魔尊眼底戾气骤现。

    “找死。”

    他衣袖猛地一挥。

    根本不需要碰到对方,一股狂暴的气劲便如重锤般轰出。阿虎整个人惨叫一声,像是被狂风卷起的枯叶,直接飞出了三丈远,重重砸在泥地上,哇地吐出一口血,半天爬不起来。

    魔尊只用了半分力,否则这凡人此刻已是一滩肉泥。

    “啊!”

    拂宜惊叫一声。

    她虽然傻,但她认得好坏。那人给她送好玩的,却被打吐血了。她慌乱地迈开腿就要往外跑,想要去扶那个少年。

    一只冰冷的大手从身后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硬生生拽了回来。

    拂宜急了,拼命挣扎,另一只手在魔尊身上乱抓乱挠,嘴里发出急促的“啊啊”声,那是对魔尊的指责。

    “谁准你碰他?”

    他捏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眼神阴鸷:“你敢拦我?”

    拂宜被捏痛了,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却还倔强地推着他,指着门外的少年,哭喊着模糊不清的音节:“别……你……别!”

    这时候,门外的阿虎竟然还挣扎着抬起头,满脸是血地骂道:“放开她!你这个疯子!我不怕你……”

    魔尊不为所动,反而笑了。

    他一手拦腰将还在挣扎的拂宜扣住,死死禁锢住,眼神如刀,冷冷道:“她是我的人,是我妻子。”

    这句话一说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但随即,一种奇异的顺畅感涌上心头。

    是妻子。是私有物。是绝不容许旁人觊觎的禁脔。

    但这就是事实。

    慕容庭与楚玉锦、江捷与宋还旌,两世婚姻,天经地义。

    他把自己说服了,心底那股无名的躁动与怒意仿佛找到了合理的出口。

    他一挥袖,一股劲风直接将那少年卷到了更远的地方,生死不知。随即大门“砰”地一声狠狠关上。

    院子里,拂宜还在哭闹,还在推他。

    魔尊看着怀里这张满是抗拒和泪水的脸,心里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够了!”

    他冷喝一声,松开还在挣扎的拂宜。

    拂宜跌坐在地上,抹了血泪往门外冲去。

    魔尊看都没再看她一眼,身形化作一道黑烟,瞬间冲天而起,消失在原地。

    门外,阿虎已然晕厥,面色惨白如纸,胸膛几乎没了起伏,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

    拂宜冲到他身边,跪在泥地里,焦急地用手去推他,嘴里发出害怕的呜咽声。

    可阿虎一动不动,她下意识颤抖着伸出手,掌心贴上了少年微微起伏的心口。

    一抹柔和纯净的白色微光,自她掌心悄然亮起。

    白光如涓涓细流,渗入少年的身体,温养着被震碎的经脉,抚平了五脏六腑的创伤。

    片刻后,阿虎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脸色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重新变得绵长平稳。

    光芒散去。

    拂宜收回手,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那一点残留的蕴火温热,顺着掌心的纹路逆流而上,突然之间,眼眸中的灰白完全褪去,一双眸子澄如秋水,那里面不再是稚童的懵懂,而是浮现出了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清明与通透。

    “冥昭……”

    她唇瓣微动,无声地吐出了这个名字。

    她要去寻他。

    拂宜站起身,不再是之前的跌跌撞撞,而是背脊挺直,步伐坚定。她跨过门槛,走出了那个小院。

    一步,两步,三步……

    她沿着那条路,稳步往前走去。

    走到第五步时,一阵晚风吹过。

    拂宜的脚步猛地一顿。

    她眼中的清明光亮再次被懵懂困惑之色笼罩。

    她迷茫地停在路中间,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又看了看四周陌生的街道。

    这是哪儿?

    她要做什么?

    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也不记得刚才那个必须要去见的人是谁。

    脑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种莫名的、要一直往前走的本能还在驱使着她。

    于是,她不再思考,迈开步子,顺着脚下的路,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外走去。

    ……

    月宫,广寒。

    桂树下,清辉满地。羿神正与妻子姮娥对坐,茶香袅袅,一派宁静。

    骤然间天地失色。

    一股漆黑如墨的魔气无声无息地从天而降,如同倾倒的墨汁,瞬间染黑了半壁月华。那股气息阴冷、暴戾,悄然笼罩了整个广寒宫。

    “咔嚓。”

    他们面前那张精美的玉石桌案,在这股无形的威压下,无声地崩裂成粉末。

    魔尊的身影在黑雾中缓缓浮现。

    他是负手而立,目光冷冷地扫过这清冷的宫阙,声音低沉,却清晰地穿透了每一寸空间:“羿。出来。”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羿神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羿神一把将姮娥护在身后,反手唤出射日弓,凝重地看着那个黑衣男子。他能感觉到,今日的魔尊,与往日截然不同——那种压抑在平静表象下的疯狂,比明晃晃的杀意更令人胆寒。

    “魔尊?”羿神沉声问道,“今日到访,又是为何?”

    魔尊终于将视线落在他身上。那双眼眸深不见底,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手掌虚握,一柄漆黑的魔剑缓缓凝聚成形,他淡淡开口:“想杀便杀,何须理由?”

    “羿,我随你同去!”姮娥从羿神身后走出,脸色虽白,眼神却异常坚定,死死抓住了丈夫的手臂。

    “不可!快回宫去!”

    “不!”姮娥仰起头,直视魔尊那双恐怖的眼睛,声音虽颤抖却很坚定,“魔尊若要杀他,便连我一起杀了吧!”

    魔尊动作微顿。

    他看着这一对在生死面前紧紧相依的身影,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讥讽。

    他冷冷道,语气凉薄,“你不怕死?”

    姮娥紧紧依偎在羿神身边,凄然一笑:“广寒宫万年孤寂,生时不能相聚,那便死后同行。”

    死后同行?

    凡间的那个傻子为了个外人推开他,天上的这对却要死在一起。

    如此深情,在他看来简直虚伪得令人作呕,又刺眼得让他想要彻底毁灭。

    魔尊嘴角的讥讽更甚,眼底却是一片荒芜的冰冷。

    “想死在一起?”

    他低笑一声:“做梦。”

    “羿死之后,本座会将你关在比广寒宫更苦寒的极渊之地。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生永世和羿见不了面。”

    羿神与姮娥闻言,脸色骤变,眼中终于露出了恐惧之色。

    魔尊看着他们惊恐绝望的神情,心里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来,”魔尊剑尖轻抬,直指羿神眉心,“不想我折磨她,就拿命来拼吧。”

    这一次,魔尊没有留手。他正是全盛之时,魔威滔天,而羿神失去了射日神箭,哪怕神勇无双,也终究不是这暴怒魔头的对手。

    不过百招,羿神便被魔气震飞,重重摔在地上,口吐鲜血。

    魔尊身形一闪,出现在羿神面前,魔剑抵住了他的咽喉。

    “羿!”姮娥哭喊着扑上来,跪在魔尊脚边,泪流满面却死死护住丈夫,“你若一定要杀他……就连我一起杀吧……”

    魔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为了丈夫不顾一切的女人。

    他只要轻轻一送,就能结束这一切。

    可是,看着姮娥那双充满了爱意与绝望的眼睛,魔尊脑海里却莫名闪过了拂宜在学堂门口探头探脑的样子,还有她举着半块饼傻笑的样子。

    那种没来由的烦躁再次涌上心头。

    杀了这对鸳鸯,倒是成全了他们的同生共死。

    太便宜他们了。

    他冷笑一声,收剑回袖。

    “现在杀了你们,未免太无趣。”

    “等她清醒过来,我要让她亲眼看着我杀死你,再将姮娥囚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对相拥的眷侣,“记住,这颗头颅暂寄在你项上。”

    丢下这句狠话,他一拂衣袖,再无踪迹。

    月宫恢复了平静。

    羿神挣扎着坐起来,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魔尊消失的方向,心中不详的预感越发浓厚:“不知发生何事,这魔头的行事……愈发癫狂难测了。”

    姮娥扶着丈夫,心有余悸,望着那团远去的黑气,轻声道:“不论如何,今日算是逃过一劫。只是不知他口中之人,究竟是谁……”

    姮娥与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了数月之前,月宫之上被射日射箭射中的那名女子。

    她,究竟是谁?

70、崖泉水涌浴身轻,绝壑云深任纵情

    从月宫回来,魔尊浑身戾气未散,径直回了村里的小院。

    然而,推开门,院子里空荡荡的,不见拂宜的踪影。

    魔尊脸色一沉,大步走出门,随手抓了一个路过的村民,冷冷道:“我妻子呢?”

    那村民被这凶神恶煞的男人吓得直哆嗦,但听到“妻子”二字,还是本能地指了指镇子上的方向:“刚……刚才看见那位姑娘往镇上去了,说是去找你了。”

    魔尊松开了手,任由那人软倒在地。

    妻子。

    这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顺理成章得连他自己都觉得理所当然。

    他要所有人都知道拂宜是他妻子,是他的私有物。即便要杀她,也只能由他亲自动手,旁人动一根指头都不行。

    可是现在,那个蠢女人竟然跑了?

    他虽然在村子里设下了阵法,寻常妖怪进不来,但他忘了拦住拂宜不让她出去。

    “愚蠢!”

    魔尊暗骂一声,身形瞬间化作一道黑烟。

    拂宜现在神智不全,又没了阳炎真火护体,那一身微弱的仙力,随便来个稍有道行的小妖都能一口吞了她。

    想到这里,魔尊心里竟然生出一丝难以名状的焦躁。

    若是要等上十年百年去等她重生,不如——干脆一剑送她去死。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死了再重生,说不定就能变回原来的拂宜了。

    他走在路上,目中杀气腾腾。

    拂宜并没有走远。

    她正蹲在一个卖孩童玩具的小贩摊前,明亮的眼睛几乎要贴到那些红红绿绿的小玩意儿上。

    那些拨浪鼓、布老虎、小风车,在她眼里都是稀世珍宝。她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东西,觉得稀奇极了。

    小贩看她是个失智的傻姑娘,倒也没狠心赶她走,只是当她伸手想去拿时,不动声色地把东西往里挪了挪。

    “姑娘,这可是要钱的。”

    拂宜不懂什么是钱。她摸了摸身上,空空如也。

    她看了好一会儿,有些失望地收回手,转身走了。

    可是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那眼神落寞又可怜,就是个无能的傻瓜。

    魔尊隐在暗处,冷冷地观察了她好一会儿。

    看着她那副愚蠢无能的样子,他心里那股火又不知道往哪儿发。

    最后,他冷着脸走上前,随手扔下一锭银子,把拂宜刚才盯着看了许久的那个布老虎拿了起来。

    下一瞬,他一个闪现,直接挡在了拂宜面前。

    拂宜只觉得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被塞进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她低头一看,是那个有着大红眼睛的布老虎。

    她愣了一下,随即抬头,看到那张熟悉的冷峻面孔,脸上瞬间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立刻扑上去抱住他,脑袋在他怀里蹭啊蹭,已经完全不记得刚才和他吵架的事。

    然后,她把那个布老虎举起来,递到他面前。

    “嗯……啊啊……”

    她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眼神里却满是讨好。

    魔尊一怔。

    他突然明白过来,她不是自己想要这个玩具,她是想买给他。

    魔尊看着那个做工粗糙的布老虎,心里的那股火气,莫名其妙地就散了。

    他没接那个玩具,只是伸手掐住她的两颊往上抬,看着她突然恢复视力的双眼,那眸中有他的倒影,目似琉璃,明如澄镜。

    拂宜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他。

    他最终揉了揉她的头,说:“走,回去。”

    江南的夏日,日头一日比一日毒辣。

    这日午后,拂宜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那晚泡过的温泉。她虽然脑子不灵光,但身体却记得那暖烘烘的水有多舒服。

    她一把拉住正在温书的林玉芳,非要拽着她往魔尊那儿跑。

    到了魔尊面前,拂宜指着北边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巅,嘴里急切地喊着:“那里……那里……”

    她虽然说不清楚,但魔尊一看她那向往的神情,就知道这傻子又想去玩水了。

    魔尊一脸冷淡,眼皮都没抬一下:“不去。”

    拂宜一听,立刻就不干了。她轻车熟路地扑进他怀里,像没骨头一样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嘴里呜呜咽咽地撒娇,抓着他的衣襟不放手。

    她最近发现这一招很管用,只要魔尊没了耐心,大概率就会顺从她。

    但也只是因为从西海回来之后,他的心情一直还算不错。

    站在一旁的林玉芳看得有点起鸡皮疙瘩。她虽才十五岁,但也知男女大防,这场面实在太过亲昵。她正要上前拉开拂宜,劝她别闹了,却见那个终日冷着脸的男人眉头一皱,似乎终于忍无可忍。

    “麻烦。”

    魔尊冷哼一声,长袖一拂。

    林玉芳只觉得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色瞬间变幻。下一刻,她们竟然已经站在了云雾缭绕的山巅之上,眼前就是那一池冒着热气的温泉。

    林玉芳惊得目瞪口呆,拂宜却高兴坏了,欢呼一声,也不管还有旁人在,手忙脚乱地就开始脱衣服。

    林玉芳吓了一跳,赶紧背过身去,脸涨得通红,哪里敢动。

    魔尊淡淡地瞥了林玉芳一眼,声音如冰雪般寒凉:“看好她。”

    说完,他并未停留,转身走向了远处高高的断崖。他背对着温泉池,面向云海,身姿挺拔如松。

    拂宜已经脱得精光,“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高兴地拍打着水花,回头来拉林玉芳的手,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来……来……”

    林玉芳看了看四周,除了远处那个背对着她们的黑衣背影,确实再无他人。这山巅云雾缭绕,宛如仙境,也确实让人心动。

    她犹豫了片刻,终究是少年心性,便也小心翼翼地解了衣服,下到温泉池中。

    水温适宜,拂宜在池子里玩得开心极了,一会儿潜水,一会儿泼水,像条不知疲倦的鱼。林玉芳起初还有些拘谨,后来也被拂宜的快乐感染,两人在水中嬉戏许久。

    过了许久,日头偏西。

    林玉芳怕着凉,先上了岸,穿好了衣服。可当她去拿拂宜的衣服时,却发现那堆衣物因为拂宜刚才玩水扑腾得太厉害,早已被溅湿了大半,根本没法穿了。

    拂宜却不在意,她光着身子爬上岸,被山风一吹,打了个哆嗦。

    林玉芳赶紧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给她披上,但根本遮不住。

    拂宜指了指断崖那边,那里阳光正好,照在草地上暖洋洋的。她拉着林玉芳就往那边跑。

    到了断崖边,离魔尊还有一段距离。

    拂宜直接趴在晒得暖烘烘的草地上,几只白色的蝴蝶飞过,她眼睛一亮,在草地上滚来滚去地去追蝴蝶,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林玉芳坐在一旁,看着无忧无虑的拂宜,又偷偷看了一眼不远处负手而立的魔尊。

    他背对着她们,面向云海,。

    林玉芳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抱着膝盖,看着那个令人畏惧的背影。

    “镇上的人都怕你。”

    她声音不大,随着风飘过去:“大家都说你不是好人。”

    魔尊没有回头,声音冷淡:“你很想知道?”

    林玉芳缩了缩脖子,却看了一眼还在傻笑抓蝴蝶的拂宜,咬着牙没有闭嘴。

    “可是拂宜不怕你。”

    她轻声说道:“她虽然傻,谁给吃的跟谁走,可她只有在你身边的时候,才笑得这么开心,也只有在你身边,她才敢这么没规矩地撒娇。”

    魔尊冷哼一声:“那是她蠢,不知死活。”

    “她不蠢。”林玉芳看着拂宜,眼神里满是怜惜,“我们虽然也护着她,可我们护不住她一辈子。你不一样。”

    她抬起头,看着魔尊的背影,说出了心里藏着的话:“你这么厉害,要是真的想伤害她,或者想丢下她,肯定很容易,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地每天接送她,还要给她买吃的、买玩具。”

    “既然你一直带着她……”林玉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你以后能不能别伤害她?别把她一个人丢下?”

    风吹过断崖,云海翻涌。

    魔尊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别伤害她?

    他魔尊行事,何须向一个凡人丫头保证。他留着拂宜,不过是因为还没想好怎么杀,或者是……为了三世之约的终局。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扑来扑去的拂宜和林玉芳手中那堆湿漉漉的衣物,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嫌弃。

    “麻烦。”

    他衣袖随意一拂。

    一股热浪卷过。只见拂宜身上和林玉芳手中的衣物上,瞬间腾起一阵白雾。不过眨眼功夫,那些原本湿透、甚至还在滴水的衣裳便变得干爽温暖,连一丝水汽都没留下。

    林玉芳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摸了摸手里变得暖烘烘的衣服,满脸不可思议。

    “穿上。”

    魔尊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还不走是想在这过夜吗?”

    林玉芳回过神来,虽然没得到承诺,但也没被责骂拒绝,心里松了口气,赶紧帮拂宜把那件烘干的衣服套上。

    衣服暖暖的,拂宜穿上后舒服地眯了眯眼,然后又乐呵呵地跑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魔尊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蹭了蹭。

    魔尊眉头又闪过不耐烦之色,却终究没有推开她,只是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凡人,化作流光离开了山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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