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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长生之剑梦星河 (66-73)作者:人生如梦 - 长篇色情小说

[db:作者] 2025-08-14 11:01 长篇小说 2550 ℃

【觅长生之剑梦星河】(66-73)作者:人生如梦

2025年7月14日发布于pixiv

第六十六章:诡影交锋

  江浅梦将目光重新投向那散发着幽蓝光芒的传送漩涡,那里仿佛连接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根据她系统的探查,里面似乎有两个筑基初期,以及几个练气后期的修士。

  若是练气圆满的她,遇到这种情况只能退避三舍了,但如今她突破筑基,对付这些人已不在话下。

  既然来了,那就进去看看吧。

  江浅梦心念已定,再无半分迟疑。

  她迈步踏入那幽蓝色的传送漩涡,周遭景象瞬间扭曲、拉长。

  一股轻微的失重感过后,脚下已是坚实的地面。

  甫一站定,一股混杂着血腥、腐朽与硫磺气息的污浊空气便扑面而来,令她微微蹙眉。

  此地是一处未经修饰的地下洞穴,洞壁凹凸不平,挂着湿滑的苔藓,水珠顺着石壁滴落,在寂静中发出“嘀嗒”的声响。

  几支插在岩壁缝隙中的火把摇曳着昏黄的光,将狰狞的阴影投射在每一寸角落,显得鬼气森森。

  就在江浅梦神识微动,准备细细探查之际,杀机骤现!

  数道黑影毫无征兆地从最深沉的阴影中暴起,当先的几人身法僵硬,眼神空洞无神,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麻木,是一些被魔神蛊控制了的化尘教弟子。

  而在他们身后,两道更为迅捷的身影一左一右,呈夹角之势扑来,他们的目光阴冷而毒辣,充满了算计,正是两位筑基初期的古神教执事。

  一张无形的大网,在她现身的瞬间便已收拢。

  然而,他们面对的,并非一个寻常的筑基修士。

  江浅梦的脸上没有丝毫惊慌,这一切,尽在她的预料之中。

  完美道基带来的不仅是远超同阶的雄浑灵力,更是对自身灵力的更精准掌控。

  “锵——”

  星河剑应念出鞘,剑身在昏暗的洞穴中仿佛点亮了一片微缩的夜空,清冷的辉光流转不休。

  对付这些被操控的傀儡,无需复杂的剑招。

  江浅梦左手掐诀,体内丹田处那片由灵气化作的湛蓝色灵液瞬间掀起波澜。

  磅礴的灵力顺着经脉奔涌而出,尽数灌注于星河剑中。

  她并未急于进攻,而是将剑尖朝下,手腕轻旋。

  刹那间,以剑尖在身前划过的圆为中心,一个深邃的蓝色漩涡凭空出现。

  无数光点在其中生灭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能。

  【地阶中品神通—九转游身剑】

  这本是云依在东石谷使用的神通,已被江浅梦用系统解析成功,此刻在她的手中呈现出相似但又不同的风貌。

  “去。”她吐出一个冰冷的字节。

  那星河漩涡猛然加速旋转,下一瞬,数以百计的蓝色剑光从中迸射而出,化作一场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流星雨,向着那些化尘教弟子席卷而去。

  每一道剑光都凝练如实质,拖着淡蓝色的光芒,在空中划出致命的轨迹。

  那些被魔神蛊控制的练气期弟子本能地举起法器抵挡,但在九转游身剑凝聚的剑光面前,他们那点微末的防御便如纸糊一般一触即溃。

  护体灵光瞬间黯灭,凄厉的惨叫甚至来不及发出,他们的身体就被无数道剑光贯穿,整个人被打成了筛子,带着满脸的麻木与不解,颓然倒地,生机断绝。

  前后不过一息之间,数名练气后期的修士,已尽数化为冰冷的尸体。

  这雷霆万钧的一击,让那两名古神教执事瞳孔骤缩,攻来的身形硬生生在半空中一滞。

  他们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刚刚筑基的女修,竟有如此恐怖的实力。

  但他们毕竟是古神教的执事,常年行走在黑暗与杀戮之中,心性远非寻常修士可比。

  短暂的震惊过后,两人相视一眼,脸上同时浮现出狰狞的杀意。

  “一起上!她神识未必有这么强!”其中一名面容枯槁的执事厉喝一声。

  两人身上同时涌起一股神识波动,两股强大的神识之力化作无形的尖锥,狠狠地刺向江浅梦的脑海。

  【地阶中品神通—矢神刺】

  这是古神教最擅长的攻击方式,无形无相,防不胜防,足以让任何一个神魂不够坚韧的修士瞬间心神失守,沦为待宰的羔羊。

  江浅梦只觉眉心一凉,仿佛有两根冰冷的毒针扎入识海。

  但她神魂之强韧,乃是三世为人的魂穿异世者,这点程度的攻击并不足以影响到她。

  她心念一动,识海中的神魂之力便化作坚不可摧的壁垒,将那两股神识攻击轻易地消弭于无形。

  与此同时,她手中的星河剑动了。

  【地阶下品神通—星河剑法】

  星河剑在她手中化作一道流光,剑招古朴而大气,每一剑挥出,都仿佛牵引着天际的星辰,在空中留下一道道玄奥的轨迹。

  剑光与两位执事催动的法器不断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密集声响。

  江浅梦并未急于求成,而是以这基础剑法与他们游斗。

  每一次剑刃的交击,她的剑势便强上一分,一股无形的振剑之力在星河剑上层层叠加。

  那两名执事实力的确不俗,配合默契,一人主攻,一人侧应,各种阴狠毒辣的神通层出不穷。

  那面容枯槁的执事更是用灵力凝聚出一张鲜红如血的符箓,口中念念有词,随即将其向前一抛。

  符箓无火自燃,瞬间化为灰烬,一个由鲜血绘成的诡异符文却在空中凝聚成形,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邪气。

  “敕!”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血色符文骤然光芒大放,化作一道血光,以超越闪电的速度射向江浅梦。

  几乎在同一时间,江浅梦的系统面板上,一行信息清晰浮现。

  【地阶上品神通—血煞符】

  【描述:古神教精英弟子常用攻击性符箓,以精血为引,施术者神识越高,威力越强。】

  “新技能,我记下了。”

  江浅梦心底平静地记下,手中动作却丝毫不慢。

  面对这威力强大的血煞符,她不闪不避,只是将星河剑横于胸前。

  “破!”

  随着一声清喝,剑身上积蓄的振剑之力轰然爆发,化作一道璀璨的剑罡,精准地斩在那道血光之上。

  两股力量轰然相撞,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狂暴的气浪将洞穴内的尘土碎石尽数掀飞。

  血光与剑罡同时湮灭,两位执事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这血煞符乃是他们的杀手锏之一,足以重创寻常的筑基初期修士,却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接下。

  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怪物。

  然而,已经没有机会让他们后悔了。

  经过数个回合的缠斗,江浅梦已经彻底摸清了他们的底细,而她所需要的力量,也已积蓄到了顶点。

  她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周身气势节节攀升,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天而起。

  【人阶中品神通—柔水无痕】

  【地阶上品神通—破釜沉舟】

  星河剑的剑身之上,惊涛之力与止水之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交织、融合。

  湛蓝色的灵力光芒大盛,几乎将整个洞穴都染上了一层深海的颜色。

  即使尚未出剑,那股毁灭性的气息已让两名古神教执事亡魂大冒。

  他们疯狂地催动全身灵力,祭出所有防御法器挡在身前,试图抵挡这即将到来的致命一击。

  江浅梦手臂轻挥,平平无奇地向前一斩。

  一道凝聚到极致的湛蓝色剑光,脱离了剑刃。

  它不像九转游身剑那般华丽,只有最纯粹的速度与力量。

  剑光所过之处,空气被撕裂,发出的不再是呼啸,而是尖锐的悲鸣。

  那道剑光以无可阻挡之势,冲向那两名绝望的执事。

  他们布下的层层防御,在那道剑光面前太过脆弱,被摧枯拉朽般地瞬间撕碎。

  两位执事脸上那惊恐绝望的表情永远地凝固了。

  下一瞬,剑光从他们身体上一穿而过,没有丝毫停滞。

  他们的身体僵在原地,随即,从眉心到脚跟,一道细微的血线缓缓浮现。

  紧接着,两个人便如同被精准切割的冰雕,悄无声息地分成了两半,切口光滑如镜。

  一剑,双杀。

  狂暴的剑气余波撞在洞穴深处的岩壁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洞穴都为之剧烈震颤,碎石如雨般簌簌落下。

  当一切尘埃落定,洞穴内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江浅梦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灵力碰撞后特有的焦灼气息,以及地底洞穴固有的阴冷潮湿,混杂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江浅梦静立在尸体之间,星河剑已然归鞘,她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迈步走向洞穴深处。

  脚下的地面黏腻湿滑,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她仔细地检查着每一具尸体,搜刮了所有的储物袋和装备,并确认他们身上再无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后,才将目光投向了洞穴的尽头。

  在那里,岩壁上的人工开凿痕迹更为明显。

  一处相对平整的石台上,刻画着一个结构颇为简单的阵法。阵法的纹路中还残留着微弱的灵力波动。

  江浅梦走上前,伸出玉指轻轻触摸着那些冰冷的刻痕。

  以她两世的阵法造诣,一眼便看穿了这个传送阵的底细。

  这是一个小型的、单向的传讯阵,最多只能传送一些没有生命气息的小物件,比如通信玉简,但是胜在隐蔽,难以被发觉。

  这里并非人员往来的通道,仅仅是一个接收情报的末端节点。

  这个发现印证了她的判断,此地不过是古神教庞大渗透网络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触角。

  但她并未就此罢手,而是将神识细致地扫过传送阵周围的每一寸岩壁。

  很快,她在石台下方一处不起眼的凹陷里,发现了一个用幻术遮掩的暗格。

  拂袖挥散暗格的幻术,一个由黑铁打造的盒子显露出来。

  盒子没有上锁,打开后,里面静静地躺着四枚色泽暗沉的玉简。

  江浅梦将其取出,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拿起第一枚玉简,将神识沉入其中。

  一行行由神念烙印的文字在她识海中清晰浮现。

  “化尘教高层已生警觉,冶庚上人等开始暗中调查,行事多有不便,渗透计划暂缓。所有人员转入静默,待风头过后,择机重启。”

  果然如此,江浅梦心想。

  看来化尘教也并非全是恒如那样的二五仔,这封密信,证实了她与澹台仙之前的猜测,也说明敌人并非无懈可击。

  她放下第一枚玉简,又拿起了第二枚。

  当她的神识探入其中时,里面的内容让她平静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地级护法黑心老人叛教,盗走‘嗜血珠’,已逃往宁州。”

  “其体内魔神蛊已被催发,修为从元婴期跌落至金丹后期,神智受损,但仍保有部分实力。”

  “天邪子护法已奉教主之令,亲率人手前往追捕,务必在白帝楼或其他正道宗门发现前,将其擒回或就地格杀,夺回嗜血珠。”

  黑心老人……天邪子……

  江浅梦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古神教的地级护法,至少也是元婴期的强者,居然会叛教?这背后的水,远比她想象的要深。

  她立刻想起了在武陵城遇到的那位假扮成宁州散修丹师“亦天玲”的古神教圣女,以及玄古上人带领一干人等叛教前往宁州创建玄古门的事情。

  这些发现,说明古神教并不是一个目标明确、团结一致的铁血魔门,而是一个同样充满了权力斗争的复杂组织。

  她平复下翻涌的思绪,拿起了第三枚玉简。

  这枚玉简中的内容很短,却让她的指尖微微一顿。

  “目标雨静雅、云清正二人,因伤势过重,且神魂反抗激烈,已于转移途中身亡,尸身已按规矩处理。”

  死了?

  江浅梦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个结果并不出乎意料,毕竟两人落入古神教之手,九死一生。

  但不知为何,在她那被尘封的前世记忆深处,似乎有另一番模糊的景象。

  那景象告诉她,这对夫妇……并没有死。

  是记忆出了差错,还是这玉简中的情报是假的?

  江浅梦更倾向于后者。

  或许,这是古神教放出的烟幕弹,又或者,雨静雅和云清正被转移到了一个更隐秘的地方,连这个据点的情报网络都无权知晓。

  无论真相如何,这个玉简里涉及的“死讯”,她不打算就这么上报。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在化尘教山门前,面对众人欺凌的小女孩云秋兰的形象。

  如果这个情报传回化尘教,那么云秋兰“叛徒之女”的罪名便再也无法洗刷。

  她将永远背负着这个沉重的枷锁,在那样的环境中,即便身怀天灵根,未来也迷雾重重。

  她决定将这个情报暂时压下,只私下告知澹台仙。

  既然澹台仙对云清正夫妇所谓叛逃之事心存疑惑,那么由她出面,将云秋兰收养在身边,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如此一来,既能保护云秋兰成长,也能为将来揭开真相保留一枚重要的棋子。

  最后,她拿起第四枚玉简。

  里面的信息更加零散和模糊,提到了古神教正在尝试向九州的枢纽中州,以及正魔对峙的渝州进行渗透,但进展缓慢。

  其中还夹杂着一条奇怪的指令,要求在化尘教渗透的弟子留意一种名为“玄武血脉”的特殊体质,一旦发现,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其带回总坛。

  玄武血脉?

  江浅梦将这个名词默默记在心里。

  玄武血脉乃是一种真灵血脉,和龙族的真龙血脉,陈婉月的天凤血脉,慕容月的九尾狐血脉类似。

  看来古神教的图谋,远不止是搅乱宁州那么简单。

  前世里古神教图谋真灵血脉,乃是其老祖为了用其进行人妖精血融合的延寿实验。

  这一世很多都和前世不同,不知此次古神教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将四枚玉简中的情报全部消化完毕,江浅梦站在原地,闭目沉思了片刻。

  武陵城的暗流、化尘教的迷雾、古神教的内斗、黑心老人的出逃、云雨夫妇的生死之谜……

  无数线索在她脑海中交织,最终汇成一幅崭新而清晰的画卷。

  敌人并非不可战胜,他们的内部,同样充满了可以利用的裂痕。

第六十七章:沙漠绿洲

  江浅梦想到这里,星河剑随之出鞘,湛蓝色的剑光在洞穴中一闪而过,精准地斩在那个小型的传讯阵法之上。

  只听一声轻响,构成阵法的灵力节点被尽数摧毁,石台上的刻痕瞬间黯淡下去,化作一堆无用的废石。

  随后,她没有再多作停留,转身循着来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处古神教的地下据点。

  重新回到正阳山的夜色下,江浅梦抬头望了望天际的星辰,辨认了一下方向。

  在正阳山调查已小有所获,此刻另一件事浮现在她的心头。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那张在东石谷从金光上人手中得到的地图。

  地图的材质非同一般,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流光。

  上面描绘的正是宁州西南道的地形图,而在正阳山脉深处,一个被特意标记出来的点,旁边用娟秀的字体写着“绿洲”二字。

  当时金光上人并未言明此地有何玄机,但以她行事的风格,绝不会无的放矢。

  如今自己恰好身在正阳山,正好可以顺路去一探究竟。

  她将地图上的标记与脑海中化尘教的布防图一对照,立刻规划出了一条最为隐蔽的路线。

  地图上显示,那处绿洲位于化尘教后山禁地的边缘地带,附近设有一座长老堂,常年由一位金丹期长老坐镇。

  金丹修士的神识覆盖范围极大,寻常筑基修士想要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潜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江浅梦并非寻常的筑基修士。

  她戴上了那副看似平平无奇的西洋镜,随着她将灵力注入其中,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她为中心散开,将她的身形、气息、乃至神识波动都完美地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突破到筑基期后,她能调动的灵力远胜从前,西洋镜的伪装效果也得到了质的飞跃,即便是金丹长老的神识扫过,也只会将她当作一块普通的沙石。

  身形一晃,她整个人如同鬼魅般融入了夜色下的正阳山。

  沿途她数次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强大神识如潮水般扫过,那神识中蕴含的威压,足以让寻常筑基修士心神颤抖,灵力凝滞。

  然而江浅梦却心如止水,她放空心神,让自己彻底成为环境的一部分,任由那强大的神识从自己“身上”一掠而过,未曾引起丝毫涟漪。

  绕过长老堂的巡逻范围,她继续向着山脉深处行进。

  不知穿行了多久,当第一缕晨曦刺破天际的黑暗时,江浅梦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与周遭荒漠景象格格不入的绿洲,如同一块巨大的翡翠,镶嵌在土黄色的画卷中央。

  清澈见底的湖泊宛如一面镜子,倒映着湛蓝的天空与洁白的云朵。

  湖畔长满了各种江浅梦也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此地,简直是一处洞天福地。

  江浅梦沿着湖畔缓步而行,心中不禁赞叹。

  难怪化尘教要在此地设立禁制,这样一处宝地,若是被外人知晓,定会引来无数觊觎。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湖泊中央的景象吸引了。

  水波荡漾间,一道身影正在湖中沐浴。

  那是一个女子,一头灿烂如金的秀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在晨曦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

  她背对着江浅梦,只能看到曼妙起伏的曲线,在清澈的水波下若隐若现,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江浅梦的脚步一顿,心中生出几分警惕。

  但下一刻,当那女子似有所觉,缓缓转过身来时,江浅梦的瞳孔微微一缩。

  又是她。

  金光上人似乎早已料到江浅梦的到来,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中漾起一丝笑意,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慵懒而魅惑的弧度。

  她身上那件原本宽大的黑袍,此刻被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将那玲珑有致的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

  “梦儿妹妹,你来啦。”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水汽,清脆悦耳,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仿佛她们不是萍水相逢的修士,而是相识多年的闺中密友。

  江浅梦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位神秘莫测的前辈,每一次出现都带着无法揣度的目的,每一次都让她感到自己的所有谋划在对方面前都如同稚童的把戏。

  “前辈……”

  她定了定神,还是依着礼数开口。

  “哎。”

  金光上人却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

  她从水中站起一些,湖水堪堪没过胸口,露出圆润的香肩与精致的锁骨。

  她笑着解释道:“这片绿洲有些奇特,湖底有一种名叫乾坤土的特殊泥土,对滋养肉身、淬炼气血有奇效。”

  “我恰好路过,便来此地舒展一下筋骨。”

  说着,她朝江浅梦伸出了白皙如玉的手,水珠顺着她光洁的手臂滑落,滴入湖中,漾开一圈圈涟漪。

  “梦儿妹妹,来都来了,不如一起?”

  她的语气轻松得仿佛在邀请朋友品尝一杯清茶,那双湛蓝的眼眸中闪烁着不容拒绝的笑意。

  江浅梦看着她伸出的手,心中涌起一股特殊的感觉。

  一起?

  然而,在金光上人那看似随意,实则蕴含着某种不容抗拒意志的目光下,江浅梦发现自己竟说不出一个“不”字。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金光上人已经欺身而近,温热柔软的玉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一股巧劲传来,半推半就地便将她拉入了温暖的湖水之中。

  “哗啦”一声水响。

  冰凉的衣衫瞬间被湖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初具规模的窈窕曲线。

  温暖的湖水包裹着全身,一股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从四肢百骸传来。

  金光上人却仿佛没看到江浅梦的窘态,只是拉着她走到湖心,笑吟吟地道:

  “不必拘束。”

  “接下来,就让姐姐来带你看看这片绿洲的神奇之处。”

  她一边说着,一边捧起一捧晶莹的湖水,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戏谑,不由分说地从江浅梦光洁的手臂上缓缓浇下。

  湖水并不冰冷,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

  江浅梦只觉得那水流过之处,皮肤上传来一阵滑腻而清凉的触感。

  但紧接着,这种感觉就化作了一股股精纯无比的温和暖流,无须她刻意引导,便主动顺着张开的毛孔,悄然渗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不再紧绷着身体,而是尝试着放松下来,任由那温暖的湖水包裹自己。

  金光上人似乎很满意她的转变,湛蓝的眼眸中笑意更浓。

  她没有再继续那略显亲昵的举动,只是与她并肩浸在水中,任由湖水慢慢滋养着她们的身体。

  水波轻轻荡漾,拂过两人同样白皙细腻的肌肤。

  “这世间有许多特殊的体质。”

  金光上人再次开口,语气随意得像是在闲聊家常。

  “有的天生便与大道相亲,一呼一吸皆是修行;有的则能御使风雷水火,行常人所不能之事。”

  “但万变不离其宗,一副足够强大的肉身,永远是承载这一切力量的根基。”

  她侧过头,金色的长发在水中如海藻般散开,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江浅梦。

  “根基越是雄厚,未来的路,才能走得越远、越稳。”

  江浅梦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些话,听似是放之四海皆准的修行至理,但从金光上人口中说出,又结合她对自己这番近乎馈赠的举动,江浅梦总觉得其中大有深意。

  她是在提点自己什么吗?

  是看出了自己体质的特异之处,还是在暗示自己未来将要面对的挑战,需要更强的肉身来承载?

  亦或是……她的话并非完全是对自己说的?

  江浅梦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陈婉月的身影。

  陈婉月身上的天凤血脉,正是一种强大无比的特殊体质,还有来自遥远极西之地,在星宫留学的慕容月,她的九尾狐血脉,又何尝不是如此?

  金光上人似乎知道她的一切,她的话语像是一把钥匙,却又没有指向任何一扇明确的门。

  江浅梦凝视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绝美脸庞,那双湛蓝的眼眸清澈见底,宛如最纯净的宝石,却又深邃得让她完全看不透。

  或许,自己什么都不用想。

  前世的经验告诉她,在绝对的实力和无法揣度的布局面前,任何猜测都是庸人自扰。

  她索性彻底放开了心神,不再去试图剖析对方的意图,而是学着金光上人的样子,闭上双眼,将整个身体都沉浸在这片神奇的湖水之中,贪婪地吸收着每一缕滋养自身的能量。

  一时间,绿洲湖畔,水声潺潺,鸟语花香,宁静而祥和。

  湖心之中,两位绝色女子在晨曦的光辉下共浴。

  灿烂的金发与雪白的银丝在碧波中交织、缠绕,肌肤胜雪,眉眼如画,构成了一幅旖旎而又神秘,足以让天地失色的绝美画卷。

  ……

  不知过了多久,江浅梦缓缓睁开了双眼。

  金光上人不知何时已经上了岸,两只纤白小巧的玉足一前一后踩在池边,闲适地坐在湖边一块光滑的青石上,身上那件被水浸透的黑袍已经变得干爽如初,正含笑看着她。

  江浅梦也随之起身,离开了湖泊。

  她心念一动,筑基期的灵力在体内运转,一股热流瞬间蒸干了衣物上的所有水分,恢复了清爽。

  “多谢前辈。”

  江浅梦走到她面前,真心实意地躬身行了一礼。

  这一次的机缘,至少为她省去了数月甚至一年的苦功,让她刚刚突破的境界彻底稳固下来,根基之扎实,远超寻常的筑基初期修士。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金光上人摆了摆手,随后穿上了鞋子,接着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的目光投向远方,语气中带着一丝告别的意味。

  “我在宁州游历已久,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前辈是外州人士?”

  江浅梦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

  “嗯。”

  金光上人点了点头,并未隐瞒。

  “家乡还有些事情等着我处理。”

  她说着转过身,竟是朝着湖泊的方向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随意地指向波光粼粼的湖面,笑道:

  “说来也巧,我回去的传送阵,正好就在这湖底。”

  江浅梦闻言,瞳孔微微一缩。

  在化尘教的禁地深处,一个无人知晓的绿洲湖底,居然隐藏着一个可以通往外州的远距离传送阵?

  金光上人走到湖边,停下脚步,回眸一笑。

  晨风吹拂着她灿烂的金发,衣袂飘飘,宛如随时都会乘风而去的仙子。

  “梦儿妹妹。”她轻声唤道。

  “这大争之世的帷幕,才刚刚拉开一角而已。你既已入局,便好好地演下去吧。”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期许与鼓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我很期待,当你真正站上那方最广阔的舞台时,会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话音未落,她便不再停留,一步踏出,身形却并未落入水中,而是如同踏在平地上一般,一步步走向湖心。

  她的脚下,平静的湖面荡开一圈圈蓝金色的涟漪。

  当她走到湖泊最中央的位置时,整个湖底骤然亮起一片璀璨的光芒,无数玄奥复杂的符文交织成一个巨大的圆形阵法,冲天的光柱拔地而起,将她的身影完全笼罩。

  光芒是如此耀眼,却又没有丝毫的杀伐之气,只有浩瀚而磅礴的空间之力在激荡。

  江浅梦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当她再次睁开时,光柱已经消散,湖面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碧波万顷,倒映着蓝天白云。

  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幕,以及那位神秘莫测的金光上人,都从未出现过。

  若非体内那股充盈而强大的气血在清晰地告诉她一切都是真实,江浅梦几乎要以为自己只是在正阳山中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幻梦。

  她静静地站在湖畔,许久没有动弹。

  清风拂过,带来湖水的湿润与花草的芬芳。

  一个个新的谜团,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江浅梦的心头。

  从东石谷的初遇,到英杰会的决赛,再到今日这番匪夷所思的湖中奇遇。

  这位神秘女子似乎总是在自己最关键的时刻出现,给予自己恰到好处的帮助与提点,却又从不索取任何回报。

  这份馈赠太重,重到让江浅梦感到一丝不安。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洁白纤细的玉手,随后缓缓握拳。

  无论如何,自己气血的增长,道基的稳固,都是实实在在的。

  这份意外的收获,让她对未来的道路更多了几分信心,也让金光上人这个存在,在她心中变得愈发神秘,愈发深不可测。

  她到底想从自己身上看到什么?

  江浅梦抬头望向澄澈如洗的天空。

  想不通,便暂时不想。

  当务之急,还是把目前发现的情报汇报给澹台师姐吧。

  她收敛心神,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宁静的绿洲,转身再次融入了正阳山脉的茫茫荒漠之中,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

第六十八章:尘埃未定

  自那片神秘的绿洲离开,江浅梦的身影便如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在正阳山脉间穿行。

  化尘教在后山的各处驻地和巡逻路线早已被她熟记于心,再加上西洋镜的完美隐匿,让她得以在夜色彻底褪尽之前,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宗门总坛的范围。

  她没有去客舍,而是径直绕向后山那片僻静之地,澹台仙说过会在此地等她。

  果然,还未走近那座凉亭,她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澹台仙正背着手在亭边来回踱步,秀眉紧蹙,脸上写满了焦虑。

  她不时抬头望向主殿方向,显然大殿中的对峙已让她心乱如麻,坐立难安。

  “澹台师姐。”

  江浅梦撤去西洋镜的灵力伪装,现出身形。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澹台仙如闻天籁,猛地回过头来。

  “江师妹!你回来了!”澹台仙如释重负,快步迎了上来,拉住她的手臂,语气急切。

  “情况如何?大殿那边……师尊和云玑前辈快要谈崩了!”

  “我找到了一些线索。”江浅梦言简意赅,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我们边走边说。”

  她将自己如何找到并修复传送阵,又如何进入古神教据点的事情简略带过,重点讲述了那四枚玉简中的内容。

  当然,她隐去了关于金光上人的所有信息,以及藏在化尘教长老堂后面的那片罕为人知的绿洲。

  “所以,古神教在化尘教的渗透计划,因贵教高层警觉而暂缓,但他们并未就此罢手。”

  “据点中还提到了古神教地级护法黑心老人叛逃,另一位名叫天邪子的护法正在追捕他。”

  “至于雨师叔和云长老,据点的情报称他们已经身亡。”

  江浅梦刻意将最后的消息说得平淡,仔细观察着澹台仙的反应。

  “身亡……”这两个字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澹台仙的心上。

  尽管心中早有最坏的打算,但亲耳听到这个结果,依旧让她如遭雷击。

  “我不信!”

  “这一定是古神教的诡计!云师叔和雨前辈他们绝不可能就这么……”

  “我也认为其中有诈。”

  江浅梦适时地接话,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冷静。

  “这封情报来得太过轻易,更像是为了让我们停止追查而放出的烟幕。”

  “所以,我建议先不要将这个死讯公之于众,以免打草惊蛇。”

  澹台仙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下翻涌的心绪,感激地看了江浅梦一眼:

  “多谢师妹提醒,是我乱了方寸。”

  “当务之急,还是要保护好云秋兰师妹。”

  江浅梦话锋一转。

  “父母‘叛逃’,如今若再添‘死讯’,她在宗门的日子恐怕会更加艰难。不知师姐可否……”

  她本想提议让澹台仙出面,将云秋兰收在身边庇护,却见澹台仙露出了一个颇为古怪的神情,其中夹杂着困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关于秋兰……”澹台仙的语气有些迟疑。

  “说来奇怪,就在我们调查云师叔之事的这几个月里,恒如师叔已主动收养了秋兰。”

  “恒如长老?”江浅梦的脚步微微一顿。

  这个意料之外的消息,让她平静的心湖中也生出了一丝波澜。

  那个在大殿上言辞激烈、将云清正叛逃罪名扣得死死的财政长老,会去收养被害者的女儿?

  “不错。”

  澹台仙点了点头,眉宇间也满是不解。

  “我起初也以为他没安好心,或许是想拿秋兰做要挟,或是想监视她。”

  “但暗中观察了许久,发现他对秋兰竟是真的不错。”

  “不仅在月例用度上多有补贴,还亲自指点她修行,更数次当众维护于她,告诫门下弟子不得非议。”

  “如今我在宗门,只需偶尔出面,喝止一些不懂事的弟子闹事即可,大方向上,恒如师叔反而成了秋兰最大的庇护伞。”

  这番话,让江浅梦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恒如真人,一个贪婪敛财,疑似与古神教勾结,不惜构陷同门的修士,却会去善待被害者的女儿?

  这行为背后,究竟是何动机?

  是鳄鱼的眼泪,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更好地掩盖罪证的伪装?

  还是良心发现,在夜深人静时对自己行为的一丝忏悔?

  亦或是……他本身就不是主谋,只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棋子,这番举动是他自保的手段,还是另有图谋?

  一时间,恒如真人的形象在江浅梦心中变得模糊而复杂起来,不再是一个可以简单用黑或白来定义的符号。

  “先不管他有何图谋。”江浅梦很快收敛心神,眼中恢复了清明。

  “我们掌握的这些情报,足以打破大殿里的僵局了。走吧,师姐,该我们登场了。”

  当两人再次回到那座气氛压抑的大殿时,里面的对峙正进行到白热化的阶段。

  大殿之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心头。

  “云玑前辈,此事真的是我化尘教的内部事务!清正剑仙和静雅仙子与古神教勾结,人证物证俱在!贵派一再咄咄逼人,莫非真要为了一名失踪的长老,与我教撕破脸皮不成?”

  恒如真人面色涨红,言辞激烈,他站在殿中唾沫横飞,若非冶庚上人屡次用眼神制止,恐怕早已拂袖而去。

  冶庚上人满脸疲惫地坐在主位上,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而云玑天师则端坐椅上,神情淡漠如冰,周身散发出的元婴中期威压,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她没有理会叫嚣的恒如真人,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刚刚走进殿门的江浅梦身上。

  师徒二人视线交汇,仅一刹那,云玑天师便已知晓,她的弟子已不虚此行。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看来,本座的徒儿,已经为我们带来了一些化尘教自己都查不到的东西。”

  云玑天师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如一柄重锤,狠狠敲在殿内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江浅梦和澹台仙身上。

  “师尊,大长老。”

  澹台仙上前一步,无视了恒如真人惊疑不定的眼神,将几枚玉简呈给冶庚上人。

  “我与江师妹方才在后山查探,侥幸发现一处古神教留下的秘密据点,其中有这些东西。”

  冶庚上人接过玉简,神识一扫,脸色剧变,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江浅梦则平静地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开口了。

  她的声音清冷而稳定,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中。

  “据点中的玉简表明,古神教的渗透计划,因被贵教高层察觉而暂时搁置。”

  “他们内部似乎也出了乱子,有名为黑心老人的护法叛逃,另一位天邪子护法正带人追杀。”

  “这一切都证明,此事并非云清正长老叛逃那么简单,而是古神教针对宁州正道的一场巨大阴谋。”

  她的话音落下,大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恒如真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那副义愤填膺的表情僵在脸上。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反驳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住身形,试图用眼神与主座上的冶庚上人交流。

  但冶庚上人并未理会他的眼神,这位大长老的手死死攥着那几枚玉简。

  他的神识反复扫过其中的内容,他缓缓抬头,目光扫过殿内几位化尘教高层,从他们脸上看到了同样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对宗门命运的深深担忧。

  随后,冶庚上人看向旁边云玑天师,脸上露出痛苦而愧疚的表情。

  一直沉默不语的云玑天师,此时才悠悠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冶庚道友。”她并未提高音量,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我星河剑派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今日之事,本座可以看作是化尘教受了蒙蔽。”

  她顿了顿,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化尘教高层。

  “但若贵教不能在几个月内,对内部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查,揪出所有与古神教有染的蛀虫,并给我派一个关于雨静雅长老下落的满意答复……”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那么,星河剑派将即刻中止购买化尘灵票的援助,并重新考虑我们两派的盟友关系。”

  “届时,若古神教大举入侵宁州,贵教是死是活,便与我派再无干系。”

  此言一出,如同一道九天玄雷,狠狠劈在所有化尘教修士的心头。

  中断援助?重新考虑盟友关系?

  这对于早已债台高筑、风雨飘摇的化尘教而言,无异于釜底抽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恒如真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彻底瘫软下去,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而一旁的鸢本仙子和其他几位长老,脸上也写满了惊骇与恐慌。

  冶庚上人深吸一口气,他站起身,对着云玑天师郑重地行了一礼。

  “云玑道友息怒,此事是我教御下不严,险些酿成大错。”

  “请道友放心,老夫定会在三月之内彻查宗门,无论是谁,只要与古神教有染,绝不姑息,定会给星河剑派一个交代。”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代表着化尘教最终的妥协。

  云玑天师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如此最好。本座静候佳音。”

  说罢,她不再看殿内众人一眼,转身带着江浅梦,向殿外走去。

  当师徒二人踏出化尘教宗门大殿时,清晨的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几分阴霾。

  灵舟穿行于云海之上,将那片昏黄色的荒漠远远地抛在身后。

  舟内静谧无声,只有驱动阵法发出的轻微嗡鸣。

  云玑天师端坐于主位,闭目养神,似乎在平复此行的波澜。

  而江浅梦则安静地坐在旁边,整理着此行的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云玑天师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清冷的眼眸中,已不见在大殿时的锋芒毕露,只剩下深沉的思虑。

  “梦儿,将你在正阳山的所有发现,再与为师详说一遍。”

  “是,师尊。”

  江浅梦起身,将那四枚从据点中找到的玉简,恭敬地呈到云玑天师面前。

  这一次,她的汇报远比在后山对澹台仙所说的更为详尽。

  从如何利用西洋镜潜入,到发现并修复传送阵,再到那个被魔神蛊控制的弟子临死前吐露的情报,以及传送阵另一端那个地下洞穴的见闻,她都一一细致道来。

  “……弟子斩杀那两名古神教执事后,在据点深处发现了这个传讯阵和这四枚玉简。”

  云玑天师拿起第一枚玉简,神识探入,脸上并未有太多意外,显然这证实了她们之前的判断。

  当她拿起第二枚玉简,看到关于黑心老人与天邪子的情报时,她的眉头第一次紧紧地蹙了起来。

  “地级护法叛教……古神教的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她喃喃自语道。

  江浅梦静立一旁,没有插话,接着,云玑天师拿起了第三枚玉简。

  当“身亡”二字映入她的识海时,舟内的空气骤然一冷。

  一股无形的杀意自她身上一闪而逝,快得仿佛是错觉。

  她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捏着那枚玉简,目光投向窗外变幻的流云,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浅梦能感受到师尊内心翻涌的情绪。

  雨静雅长老在阵法一道极具天赋,是星河剑派不可多得的人才,这个消息对她的冲击可想而知。

  “此事,我亦存疑。”

  江浅梦打破了沉默,声音平稳。

  “古神教行事诡诈,这份情报或许是故意放出的烟幕,意在让我等放弃追查。”

  她没有说自己前世的记忆,只从逻辑上提出了合理的怀疑。

  云玑天师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股杀意与悲痛尽数压回心底。

  她再次看向江浅梦时,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与冷静。

  “你做得很好。”

  一句简单的话,却包含了极大的肯定与信任。

  云玑天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没有确凿证据前,只当她是被困于某处。”

  最后,她看完了第四枚玉简,关于渗透中州、渝州,以及寻找“玄武血脉”的情报。

  “玄武血脉……”云玑天师的眼中充满了凝重。

  “看来,古神教的图谋,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她将四枚玉简轻轻放在桌上,目光重新落在自己的弟子身上,这一次,带着一丝真正的审视与欣慰。

  “梦儿,此次化尘教之行,你以一人之力,揭开了古神教在宁州渗透的冰山一角,为我派,乃至整个宁州正道立下了大功,为师由衷为你感到骄傲。”

  “弟子不敢居功,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江浅梦恭敬地回答。

  “不必谦虚。”云玑天师摆了摆手。

  “此事的后续,你有什么看法?”她竟是在征询江浅梦的意见。

  江浅梦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缓缓开口:

  “师尊,弟子以为,当务之急有二。”

  “其一,是利用我们掌握的情报,尤其是黑心老人叛逃、天邪子追杀之事,向宁州正道各大派示警,揭露古神教的虚弱与内乱,打破他们深不可测的假象,提振我正道士气。”

  “其二,便是联合。”

  “古神教独占一州之地,坐拥化神期强者,势力盘根错节,单凭我星河剑派或是化尘教,都难以与之抗衡。”

  “我们必须尽快与金虹剑派和白帝楼等核心盟友通气,建立一个真正的情报共享与联防机制,只有拧成一股绳,才能应对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听完江浅梦条理分明的分析,云玑天师的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笑意,如冰雪初融。

  “英雄所见略同。”她颔首道。

  “回到宗门后,我便会亲自处理此事。至于你……”

  她看向江浅梦,目光变得柔和了些许。

  “你刚刚突破筑基,根基虽稳,却仍需时间沉淀。”

  “接下来的时日,你便安心在江家修炼,不必再为这些俗事分心。天塌下来,有我们这些老家伙顶着。”

  “是,师尊。”

  江浅梦心中一暖。

  灵舟划破长空,前方的天际线上,已经能看到广陵城熟悉的海岸轮廓。

  化尘教的封山之谜,算是暂时画上了一个句号。

  但这背后牵扯出的古神教的巨大阴谋,以及宁州正道即将面临的严峻挑战,却如同一片更为广阔的阴云,缓缓笼罩而来。

  江浅梦望着越来越近的广陵城,心中并无半分轻松。

  她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在这波澜壮阔的大争之世中,筑基,只是让她拥有了窥见棋盘一角的资格。

  未来的路,还很长。

第六十九章:三年之期

  天极四年初。

  时光荏苒,如落星河水一去不回。

  三年的岁月,对于凡人而言或许漫长,但在修士的世界里,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对江浅梦来说,这三年却是一段至关重要的沉淀。

  自化尘教归来,她便在广陵城的江家祖宅深居简出,开始了筑基后的第一次长久闭关。

  灵气在丹田内由气化液,凝聚成一汪湛蓝色的灵液池。

  池水晶莹剔透,远比寻常筑基修士的灵液更为纯粹凝练,这便是完美道基的体现。

  她的修为在日复一日的打坐与吐纳中稳步攀升,三年间已突破筑基初期小成,并坚实地向着筑基初期大成迈进。

  闭关之余,她也并非完全与世隔绝。

  魁星楼,作为星河剑派在广陵城的诸多驻地之一,已被云玑天师和玄伶仙子亲自更名为江月楼。

  取江浅梦之“江”与陈婉月之“月”,其用意不言而喻。

  江浅梦顺理成章地担任了此楼执事,而同样顺利突破筑基的顾嫣然,则成了她的副手,将楼内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让她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修行。

  偶尔,在深夜的闭关修炼中,江浅梦也会望向星河剑派的方向,心中泛起对陈婉月的思念。

  她知道,陈师妹也一定在为了她们的约定而努力。

  ……

  与此同时,远在数万里之外的星河剑派,玉虚峰的一处弟子居所内,陈婉月缓缓睁开了双眼。

  三年的清修,在玄伶仙子不计代价的资源倾注和她自身的刻苦下,她的修为已从炼气三层,一跃至炼气七层,成功突破至练气后期。

  她推开房门,清晨的阳光洒在身上,带着一丝暖意。

  院中,一位身着青衣的师姐早已等候多时。

  “青嫣师姐。”

  陈婉月微微颔首。

  “阿月师妹,你总算出关了。”

  青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听闻你进境神速,师姐心痒难耐,想向你讨教几招,不知可否?”

  “师姐客气了,正该如此。”

  陈婉月没有推辞,她也想检验一下自己这三年的成果。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退开数丈,遥遥相对。

  在弟子居所外的广场上,一场切磋悄然开始。

  陈婉月率先出手,她纤手捏诀,周身立时有数十道手指大小的淡蓝色剑气凭空浮现,如游鱼般环绕不休。

  “青嫣师姐,小心了!”

  一声轻喝,她手中法诀陡然一变。

  刹那间,其身后竟浮现出一幅巨大的虚影,黑白双鱼首尾相衔,高速旋转,赫然是一副活灵活现的阴阳太极图。

  【地阶下品功法—乾坤化剑诀】

  在太极图的牵引下,那数十枚剑气瞬间暴涨,化作小臂长短的飞剑虚影,聚成一道数尺粗细的凌厉旋风,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向着青嫣席卷而去。

  青嫣见状,神色一凝,亦是运起了同样的功法。

  然而,她虽是炼气八层的修为,高出陈婉月一层,身后浮现的却并非完整的太极图,仅仅是两团一深一浅的蓝色灵光。

  高下之别,一目了然。

  并非青嫣修炼不精,实是陈婉月的悟性远超常人,对这门功法的理解已然登堂入室。

  青嫣身周的剑气旋风迎向陈婉月的攻击,尽管她修为更胜一筹,但剑气数量稍逊,两道旋风甫一接触,她的攻势便明显落入了下风。

  然而,就在双剑交锋的一刹那,两人竟似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变招!

  【人阶上品神通—水龙弹】

  “轰!”

  院落中灵气狂涌,方圆数丈的水灵气被两人同时引动,化作两条水桶粗细的狰狞水龙,咆哮着撞向彼此。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两条水龙轰然炸开,一团巨大的蘑菇状水雾冲天而起,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可便在此刻,异变突生!

  “咻咻咻——”

  一片密集的冰针,悄无声息地从弥漫的水雾中穿出,快如闪电,直刺青嫣所在之处!

  【人阶上品神通—寒霜刺】

  以炼气七层的修为,在施展了一次水龙弹后,竟能不待停歇地衔接上另一门人阶上品神通,这已经超出了常理。

  青嫣显然没能料到这重变化,瞳孔骤然一缩。

  但她毕竟是上品双灵根的天才,战斗天赋亦非寻常。

  电光火石之间,一层水色光幕在她身前幻化而出。

  【人界中品神通—水罩术】

  “砰砰砰!”

  冰针刺在光幕上,发出一连串闷响,光幕应声而碎。

  与此同时,一柄飞剑自她储物袋中一闪而出,她足尖轻点,御剑向后急退数丈。

  那些破开防护的冰针,终是失了准头,齐齐扎入地面的泥土之中。

  “咔嚓——”

  方圆数丈的泥土花草,瞬间被一层厚达数寸的坚冰所冻结。

  “师姐不打了,师妹且停手吧。”

  屋檐之上,青嫣心有余悸地看着下方的冰层,苦笑着开口。

  “没想到半月不见,阿月师妹便已将这寒霜刺使得这般出神入化了。师姐现下,可是无论如何也赢不了师妹了。”

  陈婉月闻言,散去功法,周身剑气在脚边聚成一柄飞剑。

  她纵身一跃,御剑飞落在了青嫣身侧。

  “抱歉师姐,方才阿月只是突发奇想,想试试两个神通同时施展的效果,却不想差点伤到了师姐。”

  她诚恳地道歉。

  “无妨,是师姐大意了。”

  青嫣摇了摇头,看着陈婉月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三年前才初踏仙途的凡人少女,如今竟已有了越级挑战并战胜自己的实力。

  玄伶师叔,这次到底是收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啊?

  就在两人言谈之间,一股毫无征兆的、令人心悸的杀意陡然降临!

  陈婉月神识一凛,猛地回头,青嫣也察觉到了危险,脸色一变。

  “当!”

  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那柄一直背在陈婉月身后的锈迹铁剑自行出鞘,快如鬼魅,将一柄不知从何而来的赤黄色灵剑格挡开来。

  那赤黄灵剑通体散发着阵阵乌黑的魔气,剑尖处还有一个菱形的诡异凸起,被荡开后,悬浮在半空,魔气翻涌,似乎在重新蓄力。

  “魔气!”青嫣失声惊呼。

  “宗门之内,怎会有魔道法器!”

  陈婉月看着悬于身前的锈剑,眉头一紧。

  她没有丝毫犹豫,一把将锈剑从空中抓回手中,断绝了魏无极想要代打的意图。

  先不说青嫣师姐还在身旁,这是她的战斗,必须由她自己来面对。

  她神识全力散开,却根本探查不到任何其他修士的存在。

  这意味着,要么没有敌人,要么敌人的修为远高于她们,刻意屏蔽了探查。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凶险到了极点。

  “师姐,结阵!”

  陈婉月低喝一声,心念急转。

  那魔剑已然蓄力完毕,发出一声尖啸,再次向她刺来。

  “休想!”青嫣反应极快,双手结印,一道厚重的水幕凭空出现,挡在两人身前。

  魔剑撞在水幕上,发出一阵“滋滋”的腐蚀声,魔气与水灵气剧烈冲撞,水幕上荡起层层涟漪,眼看就要被洞穿。

  “就是现在!”

  陈婉月抓住这一瞬间的僵持,手中锈剑嗡鸣一声,一道凝练至极的水龙弹脱手而出,正中魔剑剑身。

  “轰!”

  魔剑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倒飞出去,剑身上的魔气都黯淡了几分。

  然而,它并未就此罢休,在空中一个盘旋,竟化作一道黄芒,绕过正面,以一个刁钻诡谲的角度刺向一旁的青嫣。

  “师姐小心!”

  陈婉月毫不犹豫,御剑而起,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挡在青嫣身前。

  来不及祭出储物袋中的星河剑,陈婉月将全身灵力灌注于锈剑之中,迎着那道黄芒,一剑劈下!

  她没有使用任何华丽的神通,只是最纯粹、最直接的一剑。

  【下品符器—锈渍铁剑】

  “叮——”

  两剑相交,刺耳的摩擦声几乎要撕裂耳膜。

  就在此时,被她紧握的锈剑上,那些古老的锈迹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贪婪的嗡鸣。

  一股无形的吸力从剑身传来,那柄魔剑上缭绕的乌黑魔气,竟如百川归海般,被锈剑尽数吞噬一空!

  失去了魔气的支撑,那柄赤黄魔剑哀鸣一声,灵光尽失,威势大减。

  “破!”

  陈婉月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腕猛地一压。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响起,那柄诡异的魔剑,竟被她手中的锈剑硬生生从中劈成了两段!

  断裂的剑身“当啷”落地,魔气消散,彻底变成了一堆凡铁。

  陈婉月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晃,被及时上前的青嫣扶住。她看着地上断裂的剑刃,又看了看手中毫无异状的锈剑,心中充满了惊疑。

  方才那吞噬魔气的感觉,绝不是错觉。

  这柄伴随自己长大的传家宝,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而那柄符剑剑灵,又是什么,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在这星河剑派的腹地,对她们痛下杀手?

  一团更大的迷雾,笼罩在了她的心头。

  “我需即刻上报宗门。”

  青嫣扶着她站稳后,看着院中一片狼藉和地上断裂的魔剑,脸色凝重地道了句话,便化作一道剑光匆匆离去。

  偌大的院落里,只剩下陈婉月一人。

  寒风卷过,吹动她鬓边的发丝,也让她因力竭而有些发热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她低头,目光落在手中的锈迹铁剑上。

  剑身古朴,毫无灵光,方才那吞噬魔气的霸道景象仿佛只是幻觉。

  可手心残留的、那种与剑身共鸣的悸动,却无比真实。

  魏老……方才出手的是您吗?

  她在心中轻声询问,识海中却是一片沉寂,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又望向地面那两截断裂的剑刃。

  魔气散尽后,它们就如最普通的凡铁,静静地躺在地上。

  然而,就在片刻之前,这柄剑还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杀意,险些要了自己和青嫣师姐的性命。

  在星河剑派总坛内,玉虚峰的弟子居所,竟然会有魔道法器发动如此致命的偷袭。

  是谁?为何要针对她们?

  一连串的疑问在她心中盘旋,让她感到一阵不寒而栗。这背后隐藏的阴谋,远比她想象的要深。她意识到,这件事绝不能就此了结。

  她深吸一口气,随后运转驱物术,用一块干净的布帛,将那两截断剑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这是唯一的物证。

  做完这一切,她握紧了背后的锈剑。

  她必须去宗门大殿,将此事禀明师尊,寻求一个答案。

  ……

  星河剑派的宗门大殿一如既往的庄严肃穆,巨大的梁柱支撑起穹顶,上面雕刻着星辰流转的图样,无声地诉说着宗门的古老与威严。

  殿内空旷,只有寥寥几名弟子在低头忙碌,脚步轻微,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陈婉月穿过大殿,径直走向通往上层的阶梯。

  按照青嫣师姐离去时传音所说,此事重大,需直接面见宗主。

  来到大厅内,她却被告知玄伶师尊与宗主云玑天师正在顶楼商议要务。

  为她指路的,正是主管宗门日常事务的总务长老,润熹仙子。

  “是月儿啊。”润熹仙子眉眼温柔,声音也如春风化雨,让人不由得心安。

  “不必拘谨,玄伶师姐和掌门师姐正在顶楼,你直接上去便可。”

  她似乎总能一眼看穿人心中的不安。

  “多谢润熹师叔。”

  陈婉月行了一礼,心中的紧张稍缓,转身踏上了通往顶楼的木梯。

  三年来,她与师尊玄伶仙子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师尊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她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从最初的亲昵,变得多了一丝敬畏和生疏。

  她不知道待会儿该如何面对师尊的问询。

  顶楼的门虚掩着,未等她抬手叩门,一个沉静而温和,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便从门后传来。

  “月儿,进来吧。”

  是掌门云玑天师的声音。

  陈婉月不再迟疑,推门而入。

  房间内的陈设简单古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和古籍纸张的味道。

  没有多余的奢华装饰,却自有一股令人心神宁静的威势。

  而这股威势的来源,正是房间内的三个人。

  掌门云玑天师坐在主位,手中正捧着一杯清茶,见她进来,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

  她的左手边,是她的师尊玄伶仙子。

  玄伶仙子依旧是一身素色长袍,神情傲娇,但当她的目光与陈婉月对上时,那份傲娇之下,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关切。

  而在掌门的右手边,则是气质冰冷如霜的财政长老,凝霜仙子。

  她只是淡淡地瞥了陈婉月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仿佛在计算着什么更为重要的事情。

  宗门内明面上最有实权的三位修士齐聚于此,无形的灵压让整个空间都显得有些凝滞。

  陈婉月只觉得呼吸一滞,连忙躬身行礼。

  “弟子陈婉月,拜见掌门师伯,拜见师尊,拜见凝霜师叔。”

  “不必多礼。”云玑天师放下茶杯,声音平和。

  “嫣儿已经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把你带来的东西拿出来吧。”

  陈婉月依言,将怀中用布帛包裹的断剑,恭敬地呈放在三人面前的桌案上。

  玄伶仙子的目光落在断剑之上,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凝霜仙子也再次投来视线,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

  云玑天师伸出两根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捻起一截断片。

  她没有用法力探查,只是用指尖摩挲着剑刃的断口,又仔细观察着剑脊上残留的纹路。

  片刻之后,她开口了:

  “只是普通的符器,但若我没看错,这应是当年御剑门弟子的制式佩剑。”

  “御剑门?”

  陈婉月心中一动,这个名字,她似乎并不陌生。

  “不错。”开口的是玄伶仙子,她的声音比云玑天师要清冷几分,话语直指核心。

  “月儿,你可还记得,在武陵城时,倪家家主交给我们的委托?”

  陈婉月立刻反应过来:

  “师尊是说,探索九嶷山御剑门遗迹之事?”

  “正是。”

  玄伶仙子点了点头。

  “倪振东曾言,那遗迹之中或有能揭开御剑门秘密的东西,他曾经与你手中的锈剑产生感应。”

  “如今,御剑门的制式符剑,意图刺杀你,并和锈剑产生了共鸣,这两件事,恐怕脱不了干系。”

  玄伶仙子的话语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陈婉月心中的重重迷雾。

  原来,这突如其来的杀机,根源竟在那么久之前便已埋下。

  她看着师尊,玄伶仙子继续说道:

  “你如今已是炼气后期,根基稳固,却缺少实战历练。”

  “温室中的花朵是经不起风雨的,为师认为,你应当下山走一趟,亲自去那九嶷山看一看,查明此事。”

  下山历练……调查此事……

  陈婉月握了握拳,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这正合她意。她不想再被动地等待危险降临,她要主动去寻找真相。

  “弟子遵命。”她毫不犹豫地应道。

  就在此时,一直未曾怎么开口的云玑天师忽然笑了笑,接过了话头:

  “既然要下山,那便不差多一件事。这里有一桩要事,须得你浅梦师姐亲自去办,月儿,你便代师伯与你凝霜师叔,去跑个腿吧。”

  江浅梦师姐?

  听到这个名字,陈婉月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三年的时光,那道清冷绝尘的身影,不仅没有模糊,反而在思念的酝酿下愈发清晰。

  云玑天师看向身侧的凝霜仙子,示意了一下。

  气质冰冷的凝霜仙子会意,自储物袋中取出了一件物事,放在桌上,轻轻推到陈婉月面前。

  那是一块通体由某种不知名的温润玉石打造的椭圆形令牌,入手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厚重感。

  令牌正面,是星河剑派星辰与流水的徽记,而在徽记之下,还额外雕刻着一枚栩栩如生的灵石标记,周围环绕着繁复的阵法纹路,似乎蕴含着某种强大的禁制。

  “此物。”凝霜仙子的声音清冷如冰珠落玉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郑重。

  “乃是本门财政长老的信物,关系到本门近期的财政大计,极为重要,月儿,你务必要亲手将它交到你浅梦师姐手中,不得有任何闪失。”

  她顿了顿,冰冷的目光似乎柔和了一瞬,补充道:

  “你心中的诸多疑问,她会给你答案的。”

  陈婉月郑重地接过令牌,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分量,点了点头:

  “弟子明白。只是……不知浅梦师姐如今身在何处?”

  问出这句话时,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与颤抖。

  云玑天师与凝霜仙子对视了一眼,随即相视一笑。

  随后,两人转回头看着陈婉月,异口同声地给出了那个在她心中回响了千百遍的答案。

  “广陵城。”

第七十章:驻地风波

  广陵城,江月楼。

  自从三年前自化尘教归来,江浅梦便成为了这处原为魁星楼的星河剑派驻地的驻守执事。

  然而,她的闭关之地并非此处驻地,而是毗邻江月楼的江府,那里环境更为清幽,灵气也更为充裕,最适合筑基后需要沉淀的她。

  在江府的一处静室之内,江浅梦盘膝而坐,周身笼罩着一层淡蓝色的灵光,呼吸悠长而平稳,仿佛与天地间的灵气融为了一体。

  丹田之内,那汪由完美道基筑就的湛蓝色灵液池,经过三年的温养,已不复初成时的激荡。

  池面平滑如镜,倒映着她逐渐稳固的道心。

  灵液的色泽愈发深邃,宛如最纯净的沧海之水,每一滴都蕴含着远超同阶修士的庞大灵力。

  她的修为,已在不知不觉间,从筑基初期小成,稳步迈向了初期大成的门槛。

  对于修行之事,江浅梦从不假手于人,但对于一些简单的俗务,她却乐得清闲。

  顾嫣然便是她最好的臂助。

  这位同样在不久前顺利突破筑基的炼器师,如今不仅是江月楼的副执事,更是她最信赖的管家。

  无论是宗门传递的日常讯息,还是广陵城内外的琐碎情报,顾嫣然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只在遇到真正要紧的大事时,才会通过特制的传音符向闭关中的江浅梦示警。

  此刻,在静室之外的会客厅中,顾嫣然正坐于案前,手中捏着一枚刚刚亮起的传音符。

  那是宗门总务堂发来的例行通告,内容无非是些物资调配、弟子考核之类的寻常事务。

  她将内容记下,分门别类地归档,整个过程娴熟而高效。

  江月楼内外一片安宁,只有海港方向传来的悠远声音,偶尔会乘着海风飘入楼中,为这份修真者的宁静,平添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

  然而,这份持续了三年的平静,却在下一刻被一道毫无征兆的阴影彻底撕碎。

  异变陡生!

  远在江府静室内,江浅梦始终平稳流转的灵力猛然一滞。

  一股尖锐而暴烈的剑意,如同无形的利刃,瞬间洞穿了江月楼的数层防护阵法,直刺楼阁核心。

  那并非是依靠蛮力破解,而是一种更为精准、更为诡异的绕行。

  守护楼阁的阵法,仿佛在入侵者面前成了虚设,连最基本的警示都未曾发出。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股剧烈的震动从江月楼的方向传来,伴随着一声压抑的闷哼和器物碎裂的脆响。

  是顾嫣然!

  江浅梦双眸倏然睁开,那双清冷的眼眸中,没有丝毫被打扰的愠怒,只有一片冰川般的冷静。

  她身影一晃,已然消失在静室之中。

  ……

  当江浅梦再次出现时,人已至楼下的会客厅。

  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微缩。

  原本整洁雅致的厅堂一片狼藉,她亲手布置的数个防御符文灵光黯淡,显然已被暴力破除。

  一张上好的花梨木长案从中断裂,切口平滑如镜,可见出手者剑招之凌厉。

  顾嫣然半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嘴角挂着一丝血迹。

  她身上的法袍被划开了数道口子,露出下面几道深可见骨的剑伤,鲜血正不断渗出。

  伤口细密而精准,避开了所有要害,更像是一种惩戒,而非致命的攻击。

  “江师姐……”

  顾嫣然看到江浅梦,紧绷的神经一松,脸上露出一丝愧色。

  “我没能拦住她,还……还被她抢走了您的私人传音符。”

  江浅梦没有说话,快步上前,扶住顾嫣然的手臂,一股精纯温和的水灵力立时渡入她体内,迅速游走于四肢百骸,查探着她的伤势。

  正如她所见,伤势虽重,却无性命之忧。

  对方的剑气之中,只带着纯粹的锋锐,并无任何歹毒的后手。

  “我方才使用了水疗术,你只需坐下调息便可。”

  江浅梦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她取出一瓶丹药递给顾嫣然。

  “对方实力远高于你,非你之过。”

  她一边说着,一边环视四周。

  袭击者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气息。

  但那股残存的的剑意,却让她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

  “是什么人?”

  江浅梦问道,目光落在顾嫣然的伤口上。

  “看不清。”顾嫣然吞下丹药,脸色好看了几分,她努力回忆着,声音因后怕而带着些许颤抖。

  “是一个穿着黑袍的女剑修,修为和我们相仿,但是神识比我高,我没有探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她……她一句话都没说,闯进来就直接动手。”

  顾嫣然的眼中满是困惑与不甘:

  “最奇怪的是,她好像对江月楼的阵法了如指掌,我启动的几处防御禁制,都被她轻易绕开或是一击即溃。”

  “她只用了一招,就击伤了我,然后就抢走了您桌上那枚专门用于紧急联络的特殊传音符,转身就走了。”

  黑袍女剑修……

  江浅梦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脑中飞速地整理着线索。

  同为筑基初期,实力却远在同样初入筑基的顾嫣然之上。

  剑术高超,精准狠辣,却又手下留情。

  目标明确,只为夺走自己的私人传音符。

  最关键的一点……

  “江月楼位于广陵城内城中心,受云浮宫的护城大阵庇护。”

  “不论任何境界的修士,若在此地动手,必然会第一时间触发警报。”

  江浅梦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在向自己提问。

  “为何护城大阵毫无反应?”

  顾嫣然也是一脸茫然:

  “是啊……我也想不通,那人就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和消失都没有惊动任何人。”

  江浅梦缓缓摇头,她的目光投向窗外,视线穿过重重楼阁,仿佛落在了遥远海边的云浮宫之上,落在了那尊与自己和金光上人都有几分相似的碧海元君塑像上。

  碧海元君所铺设的护城大阵,此阵的威能,她曾亲眼见识过。

  它能轻易格杀来犯的金丹巨蟹,绝非寻常阵法可比。

  能让这座大阵视而不见的,只有一种可能。

  阵法,将入侵者识别为了“自己人”。

  而在这广陵城中,能被碧海元君阵法承认为“自己人”的,除了手持百里家令牌的修士,便只剩下与江家血脉有所关联的存在。

  一个身着黑袍、剑术造诣深厚的女剑修,与自己记忆深处那个妹妹的形象缓缓重合。

  江浅梦闭上了眼睛。

  原来是她。

  怪不得护城大阵毫无动静,因为江疏影的血脉,同样源自广陵城江家。

  即便她早已远赴雍州,但血脉的联系,足以让阵法判定她并无恶意。

  怪不得对方出手留有分寸,因为顾嫣然本就不是她的目标。

  怪不得她要抢走传音符,因为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平平淡淡地与自己相认。

  她需要一个舞台,一个由她亲手搭建的,充满戏剧性与冲突的舞台。

  而这枚传音符,便是送来的请柬。

  江浅梦心中了然,再睁开眼时,所有的疑惑都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清楚自己那位妹妹的行事风格,她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想证明,她不比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差。

  既然如此,这出戏,自己便陪她演下去。

  只是,谁是戏子,谁是看客,犹未可知。

  “嫣然师妹。”江浅梦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温和。

  “江师姐,您……您猜到是谁了?”

  顾嫣然敏锐地察觉到了江浅梦的变化。

  江浅梦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吩咐道:

  “将这里收拾一下,伤口处理好。对外,就说是有魔道宵小之辈觊觎我闭关,被你我联手惊退,传音符之事,不必提及。”

  她顿了顿,补充道:

  “另外,加强江月楼的戒备,但凡事只依着明面上的规矩来,不要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就当我对此事一无所知,正在全力追查袭击江月楼的魔修。”

  顾嫣然虽然心中充满疑问,但出于对江浅梦的绝对信任,她没有多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是,我明白了。”

  江浅梦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走出驻地。

  一场风波,似乎就此平息。

  但江浅梦知道,这只是序幕。

  蝉鸣不止,螳螂正欲捕之。

  殊不知,那伺机而动的黄雀,早已张开了双翼,于高空之上,静静地俯瞰着这一切。

  ……

  ……

  数月前。

  雍州,血剑宫。

  巨大的殿堂内空旷而幽深,冰冷的黑曜石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穹顶之上镶嵌的、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巨大晶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味,冰冷刺骨,仿佛要渗入人的灵魂深处。

  大殿中央,血薇仙子一袭红色裙袍,雪白的长发未束,如瀑般垂落。

  她清丽的容颜宛如万年不化的冰霜,此刻正静静地凝视着站在身前的女儿。

  江疏影身着繁复的黑色华裙,裙摆铺陈在地,宛如一朵在血色黄昏中盛开的黑玫瑰,此时,她低垂的眼眸掩盖了所有情绪。

  “疏影,你可想清楚了?”

  血薇仙子的声音很轻,却在这死寂的大殿中激起清晰的回响。

  “是的,娘亲,我想清楚了。”

  江疏影抬起头,那张与血薇仙子有七分相似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决绝。

  血薇仙子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在这一刻悄然松动,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叹息。

  她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大殿深处。

  几名侍女应召上前,合力推开一具矗立在阴影中的巨大石棺。

  那石棺并非由寻常石料制成,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由凝固血液构成的暗红色,表面铭刻着无数扭曲挣扎的符文。

  棺盖开启的瞬间,一股浓郁到近乎令人作呕的血气喷涌而出。

  棺内盛满了粘稠如浆的鲜血,一柄通体赤红、剑身狭长的利剑正静静浸泡其中。

  血薇仙子伸手探入血池,当她的指尖触碰到剑柄时,整池的血液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疯狂地向着剑身汇聚。

  不过眨眼之间,血池便已见底,所有的血液都被那柄剑贪婪地吞噬殆尽,剑身上的红光也因此变得愈发妖异。

  她将剑缓缓抽出。

  “过来。”

  江疏影依言,膝行向前,来到母亲面前,高高举起双手,掌心朝上。

  血薇仙子握住剑柄,用那锋锐的剑尖,在女儿白皙的掌心上轻轻一划。

  没有丝毫迟滞,两道伤口立时出现,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汇聚成血珠,滴落在赤红的剑身之上。

  “嗡——”

  长剑发出一声满足的嗡鸣,剑身红光大盛,将江疏影的脸映照得一片绯红。

  鲜血被剑身迅速吸收,那道道红光也随之向内收敛,最终,整柄长剑在光芒中急剧缩小,化作了一枚不过三寸长的精致血玉发簪。

  血薇仙子将女儿扶起,看着她掌心依旧流淌着鲜血的伤口,眼神复杂。

  她迅速地为女儿疗伤,随后取过那枚发簪,仔细地别在她脑后雪白柔顺的辫子上。

  她试了试松紧,确保它既不会轻易掉落,又能在需要时瞬间拔出。

  做完这一切,她挥手遣散了所有侍从。

  空旷的大殿内,只剩下母女二人。

  血薇仙子后退两步,端详着自己的女儿,清冷的黑袍,雪白的发辫,配上那枚妖异的血色发簪,构成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她仿佛在欣赏一件由自己亲手雕琢、即将送上展台的完美艺术品,有万千嘱托堵在喉间,最终却只汇成了一句轻语。

  “疏影,在外一切小心。”

  江疏影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她转身,没有丝毫留恋,径直走向大殿的窗台。

  随着她一步步走远,身影逐渐变得模糊,最终化作一道凌厉的血色遁光,撕裂天际,向着遥远的宁州方向疾驰而去。

  遁光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血薇仙子脸上那层冰冷的伪装终于褪去,浮现出一抹深切的担忧。

  她久久地凝望着女儿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

  “薇儿。”

  一个沉稳而富有磁性的男声在背后响起。

  血亢剑仙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大殿的主座之上,他身形高大,一头银灰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眼神锐利如鹰。

  “无需为她担忧,我血剑宫的雏鹰,终究要自己去搏击长空。”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金属般的质感。

  “而且,你我都知道雍州江氏的规矩,小辈之间的竞争,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便插手。”

  血薇仙子没有回头,声音依旧清冷:

  “宫内的规矩,不需要你来提醒我,况且以她如今的本事,若是拼死相斗,同阶之中,无人能有把握将她留下。”

  “那你还担心什么?”血亢剑仙从主座上走下,来到她的身边。

  “我怕的。”血薇仙子缓缓闭上眼。

  “是她会走上我的老路。这孩子骨子里继承了太多我的东西,若非如此,她不会对梦儿……有如此之深的执念。”

  她口中的“执念”二字,说得极轻,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血亢剑仙闻言,沉默了片刻。

  他那张素来刚毅的脸上,竟也难得地流露出一丝复杂。

  “呵,我们江家的传统,不就是如此么?”

  “将所有的后辈都投入名为‘竞争’的血池,能爬出来的,便是人中龙凤,未来的核心。”

  “沉在池底的,便化作养料,成为供养强者的血奴。”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天经地义的真理。

  “疏影是人中龙凤,将是本座亲手调教出的、最锋利的一把剑,是未来血剑宫的继承人。而她的那位姐姐……不过是池中的另一条鱼罢了。”

  “是相互撕咬,还是一方吞噬另一方,都是她们自己的造化。这正是我们想看到的,不是吗?”

  他看向血薇仙子,眼中闪烁着一丝期许。

  血薇仙子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片被血色残阳染红的天空。

  “薇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血亢剑仙的语气稍稍放缓。

  “你放心,她是我血亢的外甥女。真到了那一天,我这个做舅舅的,绝不会让她重蹈你的覆辙,我会……保护好她的。”

  话虽如此,那“保护”二字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盘算,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第七十一章:故人相逢

  当陈婉月驾驭着飞剑,第一次从高空俯瞰这座传说中的海滨巨城时,心中翻涌的,是与三年前截然不同的心境。

  陈婉月收敛了飞剑,落在城门附近。

  她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与好奇,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那枚凝霜仙子交予的、沉甸甸的玉石令牌。

  令牌入手微凉,随着她灵力的注入,一缕只有陈婉月能看到的光华自令牌前端射出,在空中凝成一个指向城中某处的淡蓝色箭头。

  心中对江浅梦的思念,如同涨潮时的海水,一波一波地冲击着心岸。三年了,不知江姐姐如今是何模样?

  她是否也如自己一般,时常会想起东石谷的初遇,想起血泽中的并肩作战?

  这三年来,她在玄伶师尊的悉心教导下,修为突飞猛进,心性也磨砺得愈发沉稳。

  可一想到即将见到那道清冷绝尘的身影,她的内心便再难平静。

  不多时,一座宏伟的楼阁出现在眼前,通体由某种泛着月色光华的白玉建成,飞檐翘角处悬挂着由海螺串成的风铃,在风中叮当作响。

  正门之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紫檀木匾,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江月楼。

  陈婉月站在楼下,仰望着这块牌匾,心中一暖。

  原来,自己从未被忘记。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向守门的两位星河剑派外门弟子递上了自己的身份玉牌,并亮出了那枚财政长老的信物。

  守门弟子见到信物,神色立时变得无比恭敬,不敢有丝毫怠慢,一人迅速入内通报,另一人则将她引入楼中。

  江月楼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为宽敞,一楼大厅人来人往,皆是处理各项事务的宗门弟子与合作商客,井然有序,气氛肃穆。

  陈婉月被引至一处僻静的侧厅,有凡人侍女奉上了来自南海岛屿的特产瓜果与香茗。

  果茶甘甜,窗外是广陵城独有的海滨风光,椰林树影,白沙碧浪。

  然而陈婉月的心思却全然不在此处,她端坐着,双手置于膝上,安静地等待着,心中反复预演着重逢的场景。

  片刻之后,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妹妹便是江执事时常挂在嘴边的那位月师妹吧?”

  一个温柔熟悉的声音响起,陈婉月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秀美温婉的脸庞。

  来人正是顾嫣然,身着星河剑派内门弟子的蓝白色道袍,更衬得她气质娴雅。

  陈婉月连忙起身行礼:“妹妹陈婉月,见过前辈。”

  “哎,妹妹快坐。”顾嫣然快步上前,亲切地拉住她的手,将她按回座位。

  “姐姐乃至这魁星楼的副执事,名作顾嫣然,妹妹面前,不敢冒称前辈,妹妹叫我嫣然姐姐便好。”

  顾嫣然的热情让陈婉月心中一暖,但她环视四周,并未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心中不免生出一丝疑惑与失落。

  “嫣然姐姐,江姐姐她……不在楼中吗?”

  顾嫣然闻言,脸上的笑容似乎带上了一丝歉意,她为陈婉月续上茶水,轻声解释道:

  “今日实在不巧,前些时日,广陵城附近屡有魔修作乱,行踪诡秘,手段残忍,让城中人心惶惶。”

  “江执事为了此事,已于昨日亲自带人出城清剿探查去了,至今尚未归来。”

  她的语气真诚,听不出丝毫破绽,只是眉宇间隐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

  “原来是这样……”陈婉月心中的期待顿时落了空,化作淡淡的失望。

  她端起茶杯,指尖微微一顿,杯中澄澈的茶汤漾起一圈涟漪。

  但她很快调整过来,江姐姐身负重任,自己不能因私情而有所怨怼。

  她关切地问道:

  “魔修?广陵城乃宁州大都,防卫森严,竟也有魔修敢如此猖獗?”

  顾嫣然叹了口气,神色凝重了几分:“这广陵城不比西北道,这里鱼龙混杂,本门在城墙之外也没有说一不二的能力,妹妹可一定要多加小心呀。”

  “那些魔修狡猾得很,专挑我们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下手,行事又了无痕迹,防不胜防。”

  她握住陈婉月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道:“所以月师妹这两日若要外出,千万要多加小心,最好不要独自行动。”

  “我已经命人在楼中为你备好了上房,你若不嫌弃,这几日便安心在楼中住下,等江执事回来,可好?”

  这番话,既是提醒,也是关心,让陈婉月心中感动。

  她能感觉到,顾嫣然口中的危险并非空穴来风,那份真切的担忧做不得假。

  “如此便多谢嫣然姐姐了。”陈婉月感激地点了点头。

  “姐姐的嘱咐,妹妹都记下了。”

  既然江浅梦不在,她带来的那枚重要信物也只能暂时搁置。

  她不是个喜欢枯等的人,脑中思绪急转,很快便有了新的打算。

  东石谷一别,百里奇曾盛情邀请她与江姐姐到广陵城百里府做客。

  如今自己既然来了,于情于理都该去拜会一番。

  更何况,三年的时间过去,不知那位修炼炼体功法的百里少主,如今实力精进到了何种地步。

  自己也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掂量一下他的斤两,印证自身所学。

  想到这里,她便向顾嫣然问道:

  “对了,嫣然姐姐。妹妹还有一事请教,不知百里家的百里奇少主,近来是否在府中?”

  顾嫣然听她问起百里奇,方才面上紧张的神色顿时缓和了不少,笑道:

  “妹妹此番来得确是巧了,百里少主前些时日刚刚出关,现下应该正在府中。”

  “而且……天星城林家的沐雪小姐,前日也刚到广陵,来楼中拜会过江执事,听闻她此行的目的地,正是百里府。”

  “林家大小姐,林沐雪?”陈婉月心中微动。

  林家同为宁州四大家族之一,与星宫关系密切,林沐雪作为林家大小姐,想来自己亦是可以结交一番的。

  心中计议已定,陈婉月便不再犹豫。

  她向顾嫣然告辞,言明自己打算先去百里府拜访故人,晚些时候再回来。

  顾嫣然见她已有安排,便也不再多留,只是又再三叮嘱她注意安全,并派了一名熟悉城中路径的弟子送她过去。

  坊间一直流传着一条有关那百里少主的传闻。

  据说,他最喜结交那些曾经击败过他的同阶修士。

  也的确,那寥寥数个将这百里少主击败的修士,都得到了百里家的高度礼遇。

  其中最近一次,还是近来才被有心人挖出来的,三年前在东石谷,其被化名厉飞雪的星河剑派浅梦仙子击败一事。

  其后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这百里少主百里奇在后来的英杰会四强赛上主动向那浅梦仙子认输,拱手将对方送入了决赛。

  此事发生之后,还在修仙界中掀起了一场关于英杰会黑幕的大讨论。

  不过自这桩隐秘被挖出之后,舆论的风向却是一变,众人倒是开始讨论起要如何击败这位百里少主,以获得百里家“上宾”的待遇了。

  如此种种之事,却是陈婉月在过去三年的闭关生活之中,便已从青嫣师姐口中听过的趣闻。

  严格来说,若不是主管星河剑派情报工作的玄伶仙子想要将她雪藏起来,只怕她也早已变成了这些修仙界趣闻的一部分。

  总体而言,那些炼气筑基的明星修士,在修仙界通常不会有什么秘密,除非有人刻意,不让她们成为明星。

  而此刻,作为不能成为明星的修士们中的一员,来到了百里府上的陈婉月,自然只能舍了当年那块在东石谷中得自百里奇的令牌不用,转而递上那专属于星河剑派内门弟子的名帖。

  百里府的仆役显然见多识广,验过名帖真伪后,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敬地引着陈婉月穿过前庭,步入一处雅致的内园。

  或许是为了弥补百里府邸远离广陵城海岸,不能一睹水天一色的遗憾,百里家在这内园里辟出了半亩方塘。

  穿过一片在夏日暑气中开得热烈如火的赤色凤凰木林,一池碧水便映入眼帘。

  塘中荷叶田田,莲花亭亭,虽无海之壮阔,但这碧绿配青云,红花映红叶的景致,确是别有一番意趣。

  造园之人,当真是个风雅之士。

  幼时不知在家中看过多少园林图册的陈婉月,不禁在心中如此一叹。

  可惜,这份风雅与清静,在下一刻便被一个莽撞的声音搅乱了。

  “林姑娘,承让了!”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正是从池塘中央一座游廊亭中传来。

  陈婉月循声望去,将目光重新移向了那亭楼的方向。

  只见一个面容秀美,气质端庄的二八佳人不知何时已立在了那身如铁塔的百里奇的身侧。

  若说她的面孔在已在门中见惯了绝色仙子的陈婉月眼中只算得上清丽出众,那她那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灵动眸子,却叫人一看便再难忘怀。

  此刻,那少女正对着百里奇盈盈一礼,语气平和地说道:

  “是沐雪技不如人,百里兄的炼体神通愈发精湛了。”

  许是察觉到了陈婉月的到来,见百里奇呆立半天毫无动静,她只好故作随意地向池中撒了些灵宠的饵料,轻声提醒道:

  “百里兄,好像是星河剑派的师妹找你来了。”

  得了她这句提醒,百里奇这才注意到园中多了一人,见其装束与气质确与寻常修士有异,不敢怠慢,当下便隔着池水高声相邀:

  “可是星河剑派的仙子驾到?在下百里奇,还请过来一叙!”

  陈婉月微微颔首,足尖轻点,身形便如一片落叶,飘然渡过十数丈的水面,稳稳地落在了游廊之上。

  三人一番寒暄见礼,也互报了师承姓名。

  原来这个长了一双灵动美目的少女,正是那天星城林家的大小姐林沐雪。

  陈婉月早存了结交这二位的心思,现下自然不好再以蒙面示人,报过了家门师承之后,她便也将面纱去了。

  面纱滑落,一张明丽动人的脸庞显露出来,肌肤胜雪,眉如远山,眸若秋水,仿佛天地间的灵秀都汇聚于此。

  林沐雪心中虽早有准备,亦忍不住有些动容。

  天星城林家以神识神通见长,她做为林家的嫡系弟子,神识强出同阶修士许多。

  先前在探查陈婉月时,她便透过那隔绝神识的面纱朦胧窥知对方是个美人,却没想到那面纱背后的面容,竟会是这般叫她都觉得有些自惭的绝色。

  她身旁的百里奇更是吃了一惊。

  他本觉得,这位突然到访的陈姑娘,与三年前东石谷中那个江浅梦的“道侣”师妹有些相似。

  想要开口询问一二。可在见过这位陈姑娘真容之后,他却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了。

  不,应该说是,不用他再问询什么了。

  他百里奇虽然有些脸盲,眼睛却还没瞎。眼前这位陈姑娘,显然要比当日那位虽然也挺好看的姑娘,好看了数倍不止。

  他自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天凤血脉能够改变容貌那般奇异之事,是以此刻,便浑然之中把陈婉月当成了新识的朋友来对待。

  于是,接下来,他很自然地问出了在认识新朋友之中,他必定会问出的那个问题。

  “在下想与姑娘切磋一二,点到为止,不知姑娘可愿赏面?”

  陈婉月没料到才与百里奇聊了几句,对方便提出了切磋的请求。

  不过也好,她本就存了与百里奇比斗一番的心思,先前也搜集过了市面上关于百里奇的情报,心中早已有了制胜之法。

  当下,她便冲正向自己微微摇头的林沐雪点了点头,随后向百里奇笑着一拱手:

  “正想讨教百里兄神通。”

  此时,三人尚在莲池中的游廊之上对谈。

  说完这话后,陈婉月不待林沐雪劝阻,便已施展御风术轻身而起,身形从游廊旁侧荡出,一个起落之后,却已是立在了那游廊的檐顶之上。

  “碰——!”

  一声巨响,木屑纷飞。

  见她毫不拖泥带水,百里奇心中也觉爽快,便也不顾这游廊乃是自家产业,双腿猛一发力,在将那廊顶撞出一个大洞之后,同样落在了游廊的檐顶上。

  林沐雪无奈地扶着额摇了摇头,只在身上加持了一个简单的驱物术,便凌空缓步飞出游廊,悬在了游廊旁侧的荷塘之上。

  “劳烦林姐姐做个裁判。”陈婉月侧身向她一礼道。

  林沐雪眉目之间似有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随后她便对百里奇道:

  “陈姑娘的修为只有炼气七层,你现今已是九层,百里兄可别太过莽撞了。”

  百里奇尴尬地挠了挠头。“这次我会注意收力的。”

  他又望向陈婉月。

  “陈姑娘,我修为高些,此番比斗便由你来先手吧。”

  陈婉月见他颇有风度,心内在想着稍后自己是否也要留手,面上却是还礼谢道:“那便谢过百里兄了。”

  随后,她也并不拖沓,只与百里奇对视了两息,便就有了动作。

  “百里兄小心了!”

  一声轻呼之后,陈婉月已是脚下御剑,身上裹着一层湛蓝光华,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向林沐雪对面的荷塘上空飞退而去。

  与此同时,一幅玄奥的太极图虚影在她身后悄然浮现,数道剑气随之环绕在她身侧,然后便见她抬手在虚空一指。

  【地阶下品功法—乾坤化剑诀】

  【地阶中品神通—九转游身剑】

  功法运转,神通发动,剑气的虚影在她指尖前方聚成一个急速旋转的蓝色圆盘。

  而后,无数连续不断的、手指大小的剑光,便从那尺许宽阔的圆盘之上激射而出,汇成了一道璀璨的光束,笔直地向百里奇所在杀去。

  这手从恢复了部分记忆的魏无极手中,学会的九转游身剑神通,有个骇人的特性。

  只要施术者的灵力不绝,这剑光之束,便能一直维持下去。

  方离开廊檐,在空中追出数丈距离的百里奇自然没有虑到此节。

  此刻,盖因那剑光自高空而来,又速度奇快。

  【地阶下品功法·蛮牛护体诀】

  避无可避之下,他只得催动护体灵光,周身赤色光华大盛,硬生生顶住了剑光的冲击。

  那光束并没有成功破开他护体灵光的防御,百里奇心中一定。

  那么接下来,便要由他反攻……

  不好!

  原来就在他欲要反攻之际,那剑光聚成的光束却是骤然分作了七八股之多,已是从四面八方向他杀来。

  他急忙变动诀法,又是用灵力聚出几面护体灵光,总算是有惊无险,将那些光束都阻了下来。

  可他很快便发现了自己处境的不利。

  现下,他虽是阻住了陈婉月的攻势,可自己也似乎被那些光束钉在了原地,无法寻找到有利位置发起反攻了。

  此刻,一袭红衣裹在赤红虚影与红云之中的百里奇,与一袭蓝衣周身笼罩在一片淡蓝色的陈婉月,便就这般,似乎在那一红一蓝的神通攻守之间,陷入了僵持。

  只是,僵持,本就是用来被人打破的。

  远处的陈婉月嘴角微扬,手上诀法一变,身前的圆盘与剑光皆是随之消失不见。

  百里奇顿觉压力一轻,正欲动作,却感到身下传来一股强烈的灵力波动。

  他脚下不过丈许的池塘水面,突生异变。

  好似什么潜藏在池中的怪物忽然苏醒了一般。

  “哗啦——!”

  一个至少三丈大小的龙头从池中探出,水花四溅。

  它撞开了两边的莲花与荷叶,将一张巨口开到足有丈许,只瞬息之间,已将百里奇连人带盾整个吞下。

  【人阶上品神通—水龙弹】

  眼见百里奇被那水龙一口吞下,陈婉月面上不禁浮上一抹笑意。

  接下来,便是要乘胜追击了。

  但见她身上灵光一动,身形便若似鹰隼一般,从高空之上俯冲而下。

  她的速度极迅,以至于想要施展神通拼死一搏的百里奇,灵力尚在经脉中运转,便已被她临到了身前。

  没办法,体修虽强,但在低阶之时,施展大威力神通的速度,实在太慢了。

  【人阶上品神通—寒霜刺】

  身形已到百里奇身前两丈开外的陈婉月,抓住时机,毫不迟疑地玉手一挥,向被困在水龙口中的百里奇发出了一团晶莹的冰刺。

  那水龙在冰刺触体的一刹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冻结起来。

  【人阶上品神通—八极崩】

  百里奇的挣扎总算没有来得太晚。

  “轰——!”

  一声惊天巨响立时在陈婉月的耳畔响起,狂暴的力量从水龙内部爆发,那冻成寒冰的水龙头颅竟是被百里奇这竭尽全力的一击,轰碎了小半。

  可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此刻,百里奇的身体自肩以下,已被尽数冻结在了那水龙化成的坚冰之中,动弹不得。若是正常的拼杀比斗,百里奇现下,已然必定身陨。

  可他既还活着,自然还想再做些什么。

  只是,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事物,已是按在了他的颈项之上。

第七十二章:宴会变故

  此时,陈婉月正脚踏飞剑,悬在已被冻在了冰柱之中的百里奇身侧。

  她双指作剑,点在百里奇的脖颈之上,见到百里奇回神,她才将身形转到对方身前,冲他嫣然一笑。

  “百里兄,抱歉,我用了和那日江姐姐一样的招数。”

  被陈婉月这言语一激,百里奇便也想起了当年在东石谷中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他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你是……”

  “那日那个浅梦仙子的道侣……噢,不……师妹?”

  他调查过了,浅梦仙子并没有道侣,他百里奇,还是有机会的。

  陈婉月见他眼中的战意熄了,便将点在他颈上的剑指收了。

  那原本冻住百里奇的冰柱也立时瓦解,散做细碎的冰块尽皆坠入了水中。

  她落回已是一片狼藉的游廊上,肯定地答道:

  “是我。”

  百里奇从冰封中脱困,落在廊上,非但没有半分恼怒,反而放声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整座内园嗡嗡作响。

  “好!好一个陈婉月师妹!”他一拍大腿,满脸喜色。

  “能败在你这样的高手手下,我百里奇心服口服!”

  说罢,他便朝着园外大喊一声:

  “来人!速去备下最好的酒宴,我要为陈姑娘和林姑娘接风洗尘!”

  百里奇虽败犹喜,赞赏陈婉月的实力,并设宴款待陈婉月和林沐雪。

  陈婉月发现,百里奇面上的神情忽然开始有些古怪,举止似也变得有些忸怩起来。

  这位在修仙界中被唤作“武痴”的百里少主,此刻双颊竟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颇有些难为情地向她开口。

  “那个……陈师妹。”他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视线也有些飘忽,不敢直视陈婉月。

  “可否请师妹帮忙引荐,让在下……再见一见江姐姐?”

  他顿了顿,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又补充道:“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她说。”

  陈婉月吃不准他这话的心思,自家浅梦姐姐风华绝代,有人倾慕再正常不过,但这百里少主的模样,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不寻常。

  有了这一层思虑,陈婉月倒也不好就此一口答应下来,只得滴水不漏地应付。

  “百里兄来得不巧,师姐她前些时日出城办事去了,恐怕还得些许时日才能回来。”

  她话锋一转,眸光流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百里兄若是有什么要紧话,不妨与我先说了。待师姐回城,我代为转告便是。”

  百里奇哪敢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所谓“有几句话想说”,不过是他想见一见近三年来长期闭关的江浅梦的一番托词罢了。

  陈婉月虽不知百里奇此刻内心想法,可见他那欲言又止、神情变幻的模样,却也已将他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心中没来由地,像是遇见了情敌一般,多了份莫名的紧张。

  好在那紧张只是一闪而逝。

  似浅梦姐姐这般的人物,如天上皓月,引得繁星追逐,本就是理所当然。

  但她愿意相信,比起旁人,浅梦姐姐会更喜欢自己。

  毕竟,她很确定,浅梦姐姐喜欢的是女子,而自己,至少是这世间少有的、能算得上顶尖好看的那一类。

  至于那个三年只见了两次面的玄伶师尊……

  欸,不对,浅梦姐姐不会更喜欢玄伶师尊吧?那我们三个岂不是……

  不!

  陈婉月赶紧晃了晃脑袋,将这荒唐的念头甩出去。

  都怪青嫣师姐,先前偷偷塞给她那些什么女修之间虚凰假凤的话本,害她如今思绪都变得不纯粹了!

  “百里兄,方才的比斗,是你输了。”

  林沐雪清冷的声音不知何时已来到她们身侧,适时地将正陷入胡思乱想的二人拯救了出来。

  百里奇如蒙大赦,连忙顺着台阶往下走,哈哈大笑道:

  “是,是!陈师妹,是在下输了!方才那一招,冻得我气血翻涌,险些留下内伤。日后你可得在江月楼请我吃上一顿,让在下好好补补才行!”

  他脑子转得不慢,话绕了个弯子,却还是不离那想见江浅梦一面的主题。

  陈婉月也不是真的怕了他,见他如此,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那好,待江姐姐回了楼中,我便做东,请百里兄与林姐姐往江月楼好好吃上一顿。”

  她话音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只是,百里兄今日既然不胜,可得先尽一番地主之谊,请林姐姐与我尝些陆地上罕见的海中奇珍才是。”

  百里奇见她松口,心中已是畅快无比,大笑着连声道:

  “自然,自然!”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运起一门音波神通,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百里府内园。

  “王总管,今日府中有贵客临门,速速为我备下宴席!”

  所谓“游海宴”,乃是百里家独特的一道宴席,其趣不在吃,而在“游”。

  百里府内,有一座引北宁海之水、耗费巨资营造的人工湖,名为太渊池。

  此池并非寻常园林景致,而是完全仿照无尽之海的地理风貌所建,池中水脉灵气充裕,其间岛屿、暗礁、海沟的布局,皆是百里家先人根据海图精心布置。

  此刻,陈婉月三人正坐在一艘精巧的画舫之上,凭栏而立。

  画舫无需人划,自有阵法驱动,在弥漫着淡淡水雾的池面上悄然滑行。

  太渊池中,散落着四座小岛,其上各建有一座风格迥异的亭台楼阁,分别名为“蓬莎”、“碎星”、“南崖”、“千流”,正对应着无尽之海中,人族修士聚居的四座最大岛屿。

  所谓游海,便是指宾客乘着画舫,依次登上这四处亭楼,游览赏玩。

  而所谓宴,则是指每登上一楼,便可于楼中遍尝该岛的特产美食。

  方才,她们已是去过了“蓬莎”与“碎星”两处亭楼。

  不得不说,百里家的庖厨手艺确实登峰造极。

  那些出自无尽海深处的奇特妖兽食材,经由巧手烹制,不仅去除了妖兽自带的腥膻与煞气,更将其血肉中蕴含的精纯灵气完美地激发出来,滋味鲜美绝伦,令人一尝便忘了节制。

  是以,这游海宴才只吃了不过一半,陈婉月便已经觉得腹中微胀,有了七八分饱意。

  画舫无声地划开水面,向着太渊池中的第三座小岛“南崖”驶去。

  不多时,一座临水而建、风格粗犷的石楼便映入眼帘。

  与前两处的精雕细琢不同,此处的建筑尽显豪放,仿佛是将海边礁石直接搬入园中,别有一番苍凉壮阔的意境。

  又有侍女乘着小舟,将南崖岛的特产佳肴送上画舫。

  然而,面对这满桌珍馐,陈婉月却有些兴致缺缺。

  先前两岛的美食已经让她腹中微胀,此刻再多的美味,也只是徒增饱腹之感。

  她百无聊赖地用筷子尖拨弄着面前的一小碟菜肴,心思早已飘到了别处。

  三年了,终于来到了广陵城,却未能第一时间见到江姐姐。

  她现在究竟在何处?清剿魔修是否顺利?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思绪纷乱间,她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那枚藏于袖中的传音符。

  就在这时,那枚一直安静躺在她袖中的玉符,忽然微微一热,紧接着,一道刺目的红光穿透了衣袖的布料,在她的视野中一闪而过。

  陈婉月心中猛地一凛,也顾不得什么餐桌礼仪了,手腕一翻,立刻将那枚滚烫的传音符从袖中抽了出来。

  只见原本温润的玉符此刻正通体泛着不祥的赤红色,仿佛浸染了鲜血一般。

  她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分出一缕灵力注入其中。

  光华流转,一行仓促而急切的文字在符面上显现出来。

  “阿月师妹,速来城外叠石山风吟谷与我汇合,贼人多,需援手,急!”

  符文的末尾,是一个清晰而熟悉的署名——江浅梦师姐。

  看到这短短一行字,陈婉月的心瞬间揪紧了。

  江姐姐遇上麻烦了!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是了,顾嫣然师姐说过,江姐姐是出城清剿魔修去了,想必定是中了敌人的埋伏,陷入了重围。

  可是……她很快又冷静下来,一丝疑云浮上心头。

  不对劲。

  江姐姐是何等人物?

  在东石谷时,她便能以炼气期的修为击败筑基初期的王老五。

  如今三年过去,她早已筑基成功,实力定然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样的强者,就算真的遭遇强敌,又怎会需要自己这样一个区区炼气七层的修士前去“援手”?

  这根本不合常理。

  而且,信中用词是“贼人多”,而非“魔道宵小泛滥”,似乎也有些奇怪。

  难道……这是一个陷阱?

  陈婉月想起了顾嫣然分别时的再三叮嘱,让她在广陵城务必小心行事,切勿轻信于人。

  可这枚传音符,是江姐姐的私人传音符,是她亲手给自己留下的联络方式,绝不可能有假。

  除非……这枚信物在江姐姐不知情的情况下,落入了旁人之手?

  一时间,信任与疑虑在她心中激烈地交战。

  理智告诉她此事必有蹊跷,不能贸然行事。

  但一想到江浅梦可能身陷险境,正迫切地等待着救援,她的心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攥着,无法安宁。

  就在她天人交战,迟疑不决之际,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

  “陈师妹,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不知何时,百里奇已经凑了过来。他本是见陈婉月举止反常,面色凝重,才好奇地探过头来,目光不经意间,便落在了那枚尚在发光的传音符上。

  只一眼,他便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是浅梦仙子!”

  百里奇的眼睛瞬间亮了,他猛地一拍大腿,霍然站起身来,动作之大,险些将整艘画舫都震得晃动起来。

  “浅梦仙子遇上麻烦了?我们得快去帮她!”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急切,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他正愁没有机会在心心念念的江浅梦面前一展身手,没想到机会就这么送上门来了。

  这可是英雄救美的绝佳剧本,他百里奇今日定要好好表现一番,一雪前耻!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也惊动了一旁安静品茶的林沐雪。

  她循声望来,清冷的目光同样落在了传音符上,随即秀眉微蹙。

  她不像百里奇那般冲动,反而注意到了陈婉月脸上那抹尚未散去的犹豫。

  “月师妹。”林沐雪放下茶杯,也站起身来,轻声问道。

  “可是有什么不妥?”

  这下,倒是只有收到消息的陈婉月自己,还没有表态了。

  看着百里奇那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又对上林沐雪关切询问的眼神,陈婉月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若是此刻,她还说出什么此事有疑,尚需斟酌的话,只怕立刻便会被当成是胆小怕事,甚至是在同门遇险时心生退意,欲要作壁上观。

  这样的名声,她担不起,也不愿去担。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无论前方是龙潭还是虎穴,总要去闯一闯才能知晓。

  大不了,路上多加小心便是。

  心念电转间,陈婉月已有了决断。

  她将那枚传音符小心地收入袖中,并未回复,这也是她留下的最后一个心眼。

  她站起身,对着百里奇与林沐雪微微一礼,神色恢复了镇定。

  “多谢百里兄与林姐姐仗义相助,事不宜迟,我们速速动身吧。”

  她又看了一眼满桌几乎未动的菜肴,眼中闪过一丝惋惜。

  “百里兄,可惜你今日的一番心意了。”

  百里奇闻言,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哈哈大笑道:

  “几桌宴席算得了什么!浅梦仙子的安危才最重要!”

  他此刻心急如焚,只想立刻飞到那风吟谷去。

  “两位随我来!我家后院有座直通城外的传送阵,离那叠石山不过十数里路程,比直接御剑飞过去快得多!”

  陈婉月与林沐雪齐齐点头。

  下一刻,百里奇身形如一发出膛的炮弹,冲出了画舫,向着岸边急掠而去。

  陈婉月和林沐雪相视一眼,也立刻施展遁术,紧紧跟在了他的身后。

第七十三章:清霏仙子

  叠石山,风吟谷。

  江疏影提前来到了这里。山谷幽深,两侧是嶙峋的怪石,终年有风穿梭其间,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这里远离人烟,地形复杂,是设伏的绝佳之地。

  她没有耽搁一分一秒,身形如一道轻盈的幻影在谷中穿梭。

  她动作熟练而高效,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仿佛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这是一种狩猎者的冷酷与耐心,每一步都经过精密的计算,只为确保猎物无路可逃。

  在她看来,这次的任务目标有两个:一是取回原本属于血剑宫的功法,二是……解决那个不该出现在姐姐身边的“变数”。

  这两本功法是血剑宫的不传之秘,拿回这两本功法,也是她作为血剑宫少宫主的责任。

  但更重要的,是那个叫陈婉月的星河剑派弟子,她的出现是姐姐人生计划中的意外。

  她会吸引姐姐的注意力,会分享原本只属于自己的时光。

  这样的变数,必须被清除。

  江疏影心想,那张伪造的求援符箓,不过是引她们入局的饵。

  她相信百里奇定会对此深信不疑,至于陈婉月可能虽有些警觉,却也不会丢下同伴。

  她感觉得到,那个女人对姐姐抱有一种特殊的情感,这种情感,会让她即便心存疑虑,也甘愿冒险前来。

  一切布置妥当,江疏影退至一块巨岩的阴影下,完美地收敛了自己的气息。

  山谷的风依旧吹拂,带来了远方的微弱灵力波动。

  她知道,猎物快要到了。

  等待是必要的环节,她将自身融于周围环境,如同蛰伏在暗处的毒蛇,沉静而充满杀机。

  江疏影的指尖轻触发簪,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安心。

  但她并未察觉到,就在她身后不足百丈的一处乱石堆里,另一双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江浅梦早已先行抵达此处,并在整个山谷中布下了迷踪阵,用以守株待兔。

  在西洋镜的加持下,她的身形与气息被完美隐匿。

  江浅梦看着自己的妹妹,神情复杂,她的系统面板上,江疏影的信息清晰可见。

  【血剑宫少主—江疏影】

  【境界:筑基初期】

  【资质:中品天灵根】

  【气运:异世傲天(金)】

  【好感:熟悉】

  江浅梦似乎知道江疏影此行来的目的,她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归还功法?

  这两门功法早已与她的道基融为一体,如何归还?

  难道要让她强行废功,自毁根基吗?

  在大争之世即将拉开帷幕的今天,实力便是一切。

  任何一点根基的损伤,都可能在未来的滔天巨浪中,成为倾覆自身的蚁穴。

  她绝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也罢,妹妹既然来了,总要想一些其他的办法,让她“得偿所愿”才行。

  就在这时,江浅梦的神识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空间波动,自广陵城方向传来。

  来了。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沉浸在幻想中的妹妹,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离开了风吟谷。

  棋子已就位,猎物已入场。

  好戏,该开演了。

  ……

  ……

  广陵城郊外,一处偏僻的林间。

  空气中灵光一闪,一座临时传送阵的辉光由盛转衰,最终缓缓消散,露出了陈婉月、百里奇与林沐雪三人的身影。

  “就是这里了。”百里奇收起作为阵眼的令牌,辨认了一下方向,指着北方道。

  “叠石山就在那边,我们全速赶路,不出半刻钟便能抵达风吟谷!”

  他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仿佛晚去一秒,江浅梦便会香消玉殒。

  陈婉月却暗自皱了皱眉,伸手拦住了他。

  “百里兄,稍安勿躁。”她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此事处处透着诡异,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她心中对那封求援信的疑虑并未消除,反而随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变得愈发强烈。

  林沐雪也赞同地点了点头:“月师妹所言有理。我们对敌人情况一无所知,贸然闯入,恐会落入圈套。”

  百里奇虽心急,却也知道她们二人说的在理,只得强压下心中的冲动,点了点头。

  就在三人商议对策之际,不远处的水池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女子的惊呼与男子的淫笑。

  “你们……你们不要过来!”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池岸边,一名身着紫衣、面带轻纱的少女,正被三个满脸横肉的修士自三面包围,一步步逼向水池。

  那少女身形单薄,修为不过炼气五层,面对三个修为皆在她之上的恶徒,显得柔弱而无助。

  她那一双暴露在外的眼眸,虽努力维持着镇定,却还是泄露出了一丝惊慌。

  “嘿嘿,小美人,你就从了我们兄弟吧!”

  为首的马脸修士舔了舔嘴唇,眼中满是贪婪与欲望。

  “你这身段,这皮囊,啧啧,可比那些勾栏里的庸脂俗粉强太多了!”

  “我……你们不要逼我!你们若是敢动我,我师尊绝不会放过你们!”

  少女色厉内荏地喊道,试图用宗门的名头震慑对方。

  然而,这三个修士显然是亡命之徒,闻言只是放声大笑。

  “这里是荒郊野外,我们兄弟办完事,把你往这池子里一沉,谁又能知道是我们做的?”

  “实话和你说了吧,就算你是星河剑派出身的女修,我们也照抓不误。”

  眼看那两个喽啰越逼越近,紫衣少女藏在袖中的拳头攥得死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她似乎知道自己已退无可退,那一双点漆似的眸子中,一抹幽冷的紫光悄然凝聚。

  “你们!若不是师尊嘱托……你们早已……”

  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就要施展什么压箱底的神通。

  可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此行凶!”

  百里奇的声音突然传来,然而还不等百里奇怒喝出声,陈婉月已然动了。

  她背后阴阳鱼流转的太极图虚影一闪而逝,三道凝练如实质的剑光凭空出现,如三道迅捷的闪电,撕裂空气,直奔那三名恶徒而去。

  那三名修士根本没料到会有人突然杀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仓促间撑起的灵力护罩便如同纸糊的一般,被剑光瞬间洞穿。

  “噗!噗!噗!”

  三道血柱喷涌而出,三具身体无力地软倒在地,生机断绝。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干净利落,不过弹指之间。

  百里奇和林沐雪才刚刚祭出自己的法器,战斗便已经结束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

  陈婉月一个闪身,稳稳地落在了那紫衣少女的身边,关切地问道:

  “姑娘,你没事吧?”

  紫衣少女显然也被这手段惊住了,她怔怔地看着陈婉月,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连忙敛衽一礼,声音柔婉动听。

  “多谢道友援手之恩,小女子感激不尽。”

  再抬头时,她眼眸中的那抹紫色早已褪去,恢复了黑白分明的清澈。

  陈婉月一边摆手说着“举手之劳”,一边从储物袋中摸出两块灵石握在手中,迅速恢复着方才消耗的灵力。

  待会儿或许还有一场恶战,灵力自然是越充沛越好。

  同时,她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炼气五层修为,身量高挑,体态婀娜。

  即便是隔着面纱,也能依稀窥见那惊人的美貌轮廓。

  特别是那双眼睛,仿佛蕴着一汪秋水,顾盼之间,似含情脉脉,却又在不经意间勾人心魄。

  这女子,似乎有着一副天生媚骨。

  而那紫衣少女,也同样在好奇地打量着为自己解围的恩人。

  眼前的女子白衣胜雪,气质清冷,容颜绝美,方才出手时那份果决与强大,更是与她柔美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道友生得真好看。”

  “姑娘生得真好看。”

  一番打量之后,二人竟是异口同声地赞叹道。

  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随即相视一笑,方才那点紧张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道友叫什么名字?”

  “姑娘叫什么名字?”

  又是异口同声。

  这下,紫衣少女忍不住“噗嗤”一声掩口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

  陈婉月也觉得有些好笑,便先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陈婉月。”

  紫衣少女见她如此坦荡,美眸中的一丝犹豫也随之消散,放下了掩在唇边的玉手。

  “我姓黎,黎明的黎,名叫清霏,细雨霏霏的清霏。”

  她巧笑盈盈地看着陈婉月,目光真诚。

  “你叫我清霏便好。”

  “黎姑娘……清霏姑娘应当不是我们宁州人士吧?”

  这时,林沐雪也走了过来,她打量着黎清霏那一身明显带有异域风情的装束,轻声问道。

  陈婉月闻言,心中对这位方才还心生好感的黎姑娘,顿时多了一丝警惕。

  黎清霏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不瞒二位姐姐,清霏与师尊刚从无尽之海游历归来不久,如今在宁州旅居。”

  “师尊有些要事,先行一步去了武陵城,嘱咐我自行前往广陵城等候。”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林沐雪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一旁急着要去江浅梦面前表现的百里奇,却有些等不及了。

  他大步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块刻着“百里”二字的令牌,塞到黎清霏手中。

  “黎姑娘,我们三人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

  “这广陵城是我们百里家的地盘,你若遇上什么麻烦,可持此令牌去百里府求助。”

  黎清霏接过令牌,连声道谢。

  陈婉月见状,心中一动,也上前一步,温声问道:

  “清霏道友,我们正要前往叠石山,不知你方才可有经过那里,是否见到有其他修士在那边争斗?”

  黎清霏闻言,摇了摇头。

  “我便是在那叠石山附近遇到方才那三个恶人的,至少在一刻钟前,那边并无旁人。”

  此言一出,陈婉月与林沐雪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果然有诈!

  陈婉月心中警铃大作,她看了一眼百里奇,见他眼中只有焦急,便知道指望他冷静是不可能了。

  她必须争取到林沐雪的支持,行事方能稳妥。

  念及于此,她对黎清霏的安危也多了一分考量。

  她取出一张空白的传音符,递到黎清霏面前。

  “最近广陵城外不太平,魔修活动频繁,道友孤身一人,务必多加小心。”

  “若遇上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用此物联系我便可。”

  黎清霏看着眼前的传音符,心头一暖。

  自从师尊闭关,慕容师妹留学星宫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般真心实意地关心过她了。

  她珍重地将传音符收好,然后颇为懂事地说道:

  “月姐姐与二位道友快去忙吧,清霏不能再耽搁你们了。”

  “嗯。”陈婉月冲她微微颔首,随即转身看向林沐雪与百里奇。

  “我们走吧!”

  很快,三人的身影便在几个兔起鹘落间,消失在了西面的丛林之中。

  黎清霏一直站在水边,目送他们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她纤手一招,那三个恶徒留下的储物袋便飞入了她的掌中。

  神识一扫,将里面为数不多的财物取出,随手便将三个空空的袋子扔向了池塘。

  就在储物袋即将落水的瞬间,一团妖异的紫色火焰凭空出现,将它们包裹,刹那间便焚烧殆尽,连一丝灰烬都未曾留下。

  她的一双美眸,不知何时又变成了深邃的紫色,其中闪烁着与方才柔弱模样截然不同的光芒。

  “只星河剑派一个炼气弟子,便有如此实力,看来我们极西之地,还真是落伍了呢。”

  她望着陈婉月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不过,月姐姐,你以为这样就能应付得了针对你的陷阱吗?还是太天真了些。”

  她轻叹一声,眼神却逐渐变得坚定。

  “恩虽滴水,报之涌泉。师尊,清霏今日,必须主动出手一次了。”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也化作一道紫色的虚影,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

  林间重归寂静。

  片刻之后,一道蓝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池边,正是去而复返的江浅梦。

  她看了一眼黎清霏离去的方向,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赞许。

  合欢宗的圣女么,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有她跟着,月儿的安全也能多一分保障。

  随即,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三人的尸体上。

  她缓缓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三处尸体虚空一抓。

  一股无形的吸力传来,三团拇指大小、散发着浓郁血腥气的暗红色精血,便从尸体中被硬生生抽离出来,在空中凝聚成三个滴溜溜旋转的小球。

  江浅梦屈指一弹,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凭空出现,瓶口自动打开,将那三团精血尽数收入其中。

  做完这一切,她盖上瓶塞,将玉瓶收入储物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不会让你们白白死掉的……”

  她转过身,望向风吟谷的方向,自言自语道。

  “我的好妹妹,你准备好,等待我‘归还’功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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