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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离影】(34)
作者:烟雨楼
2025/07/26发表于:第一会所
是否首发:是
字数:11,859 字
第三十四章:千山无声
此境非初临,此梦亦非初入。
黄蓉心知身在何处,神识却似被无形丝线牵引,沉沦于这片虚实之间。 四面峭壁如巨灵合抱,围起一方隐秘天地。崖上光洁如镜,不生藤萝,天光自穹顶圆心处倾泻而下,照得潭水碧蓝如玉,宛若太古。唯有远处一道飞瀑,如银河倒悬,轰然之声不绝,是为此间唯一的律吕。
水畔,那白衣人默然伫立,一如往昔。
黄蓉赤足行于青石之上,莲步轻移,终至其面前。她抬起螓首,一双明眸在尘世中早已浸染风霜,此刻却清亮如初,更添几分审视之锋。
“阁下究竟何人?”她语音清冷,一字一句,皆是问心。
那人闻言,不答,仅唇角微扬,一抹笑意似春风破冰。刹那间,他身上那袭白衣竟如云烟般悄然散去。
一具毫无遮瑕的男子之躯,呈现于天光之下,其形之健美,几非凡人所有。黄蓉只觉呼吸一窒,目光掠过其肩、其胸、其腹,最终落定一处,心神俱震。 此物,她并非初见,却是在这神域之中,第一次看得如此真切。她体内无数次的翻江倒海,无数次的沉沦起伏,似乎在这一刻,尽数找到了源头。
那是一柄绝世神兵,通体白皙如玉,其上青脉隐现,如山川地理,暗合天道。而顶端处,却是一点殷红,宛若血玛瑙,凝聚了至阳至刚的精气,神圣勃发,却无半分邪念。
此念方生,黄蓉顿觉所有诘问皆成虚妄,身子竟比心意更先一步做出回应。一股熟悉的燥热自丹田涌起,霎时传遍四肢百骸,眼中的清明锋锐,顷刻间化作了迷离水汽。
她朱唇微启,意欲言语,忽感周身一凉,环体罗衫竟也凭空而逝,不留片缕。她一惊之下,本能地双臂环胸。可那一对高耸饱满的雪乳,原就丰盈得几近盈手难握,此刻被她骤然环抱压迫,反而自臂弯间半露半藏,宛若两团滑腻腻的雪脂在臂下挣扎,饱胀得几欲溢出。
乳肉被迫聚拢,深深的乳沟间水润微光若隐若现,粉红的乳珠贴着手臂内侧轻轻颤动,仿佛娇羞地探出花苞,却又不甘被藏,反添一层欲语还休的媚态。 她一张俏脸已是红霞满布,然则体内热流奔涌,如潮如浪,岂是羞涩矜持所能阻挡。
贝齿轻咬,她终是放下了颤抖的双臂。那具毫无瑕疵的玉体,便在这神域的天光下,全然展露。
缓缓转过身去,双手撑住潭边青石,俯下了纤腰。
霎时间,一幅绝美春光图浮现。自纤腰而下,雪臀丰隆,挺翘如月轮,勾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光。双腿修长笔直,紧紧并拢,更衬得幽壑微启,水光潋滟,仿佛晨曦未启的秘境,静待天风拂过,潮起花开。
他从她身后贴近,炽热的气息拂过她肩头。黄蓉只觉一股熟悉得几乎令她窒息的气息,仿佛自千年前便在她血脉中潜伏,此刻终于苏醒。
他的指腹缓缓滑过她的脊背,温热的触感如丝绸般抚过每一寸肌肤,最终停留在那饱满挺翘的雪臀之间。他俯身贴近,炽热的欲望在两人肌肤交接间蠢蠢欲动。就在她臀瓣轻轻一颤、身子微绷的刹那,他猛然挺入!
那一刻,如电光火石——
黄蓉脊背弓起,娇躯剧震,仿佛整个人都被劈成了两半。体内骤然充盈的胀痛与冲击,让她发出一声本能的哽鸣,细嫩的穴肉狠狠绞紧,仿佛要将他整个吞没。
他却如蛟龙入海,一往无前,肉身与肉身的撞击声清晰炸响,节奏急促而沉猛。每一次冲刺,都深抵花心,如浪击岩岸,震得她浑身发软,却又无法逃避。 两人紧紧相贴,像两道早已注定会在此刻重逢的灵流,在彼此体内穿越千年,终得归一。
……
黄蓉猛地睁开双眼,胸口起伏不定,额上已是香汗淋漓。
映入眼帘的,是古朴的屋顶梁木,窗外雀鸟啾鸣,清脆悦耳。她怔怔地躺了片刻,只觉体内仍有异样余韵流转,俏脸不由得一烧。这梦境,委实愈发真切了。 她缓缓坐起,环顾四周,乃是一间陈设简朴的木楼,空气中飘着淡淡药草之气。
回忆如潮,霎时涌上心头。
她记起山谷中的对峙,十几道不善的目光如利刃加身,情势剑拔弩张。那为首的以刀尖指着完颜胤忠腹部的伤口,口中念念有词,神色狰狞。
其后,那人的目光无意间落于完颜胤忠紧握的右拳之上,黄蓉随之望去,这才发觉,即便昏迷之中,他仍死死攥着一物。
那人蹲下身,颇费了些力气,才将他僵硬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掌心之物,赫然是一截残断的兽角,其上血迹斑驳,质地粗粝,锋锐无匹。黄蓉何等冰雪聪明,只一眼便认出,此物正是从那山中巨蛇头顶,由完颜胤忠亲手折下的独角!
那人一见此角,登时脸色大变,猛地将断角高高举起,以当地土语大喝数声。周遭那些山民,竟齐齐发出一阵惊呼,望向她与完颜胤忠的目光,已由方才的敌视,全然化作了敬畏之色。
黄蓉心思急转,已然明白,他二人能保住性命,皆因此角之故。
其后,山民们便以树枝扎成担架,小心翼翼地抬走了完颜胤忠。她一路跟随,穿过密林山道,来到了这座隐于深山的寨子中。
黄蓉轻抚额头,待那梦中余韵彻底散去,这才缓缓起身。
木楼虽简陋,却收拾得一尘不染。墙角青花瓷盆中清水澄澈,她掬水洗脸,冰凉水珠顺着脸颊滴落,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正理着凌乱青丝时,她余光瞥见床榻一侧多了一套衣裳。她走近拿起,衣料是某种不知名的棉麻,厚实而柔软,深蓝的上衣上,用银线绣出的山茶花纹在晨光下闪着细碎的光,配着一条沉甸甸的黑色百褶长裙。
换上身,尺寸竟是分毫不差。上衣的剪裁紧贴着身子,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与胸前动人的曲线。
她不自觉地转了个身,那厚重的黑色裙摆,随之如波浪般漾开,又缓缓垂落,更显出她身姿的轻盈与挺拔。那份独属于江南女子的灵秀,并未被这身厚重的山民服饰所掩盖,反而像是被深色的沃土滋养的白茶花,愈发显得清丽夺目,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美。
站在屋中片刻,黄蓉似也察觉不到自己这番变化的惊艳。只是随手理了理鬓边发丝,抬步走向门前。
门扉轻启,山间清风扑面而来,带着青草与木叶的气息,拂动她衣袂轻响,也将晨光与远山一并送入她的眼中。
眼前的寨子依山而建,数十栋吊脚楼层层递升直抵半山腰。青瓦飞檐泛着古朴光泽,屋脊上的兽头雕刻张牙舞爪。竹桥连接楼宇,有的横跨溪流,有的凌空飞架,形成立体交通网络。
远山梯田如玉带环绕,正值休耕,田地一片静谧。
寨中却是另一番景象——溪边传来浣衣声,清脆断续,孩童在竹桥上追逐嬉戏,笑声回荡山谷之间。
归来的壮汉肩扛柴枝,背筐里零星夹着几株野菜;廊下老人围坐编篮修网,偶有低声方言交谈。
晒谷场边,几名少女正围着石臼舂米,木杵声有节无律,像是节余未尽的回响。
炊烟袅袅,牛羊低鸣,一派冬尽春初的静谧安然。
黄蓉正看得出神,忽然感觉衣角被人轻轻地、怯生生地拉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仰着圆圆的小脸望着她。女孩梳着两条乌黑小辫,身穿靛蓝短褂,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如山泉般清澈纯净。
见黄蓉注视过来,小女孩怯生生地用带着土音的汉话说道:
“阿姐,阿妈让我叫你去用饭。”
望着这双毫无杂质的清澈眼眸,黄蓉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被轻轻触动。一路奔波中绷紧的神经,此刻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摇摇晃晃的竹桥。小女孩将她引到一座位于半山腰的吊脚楼前。
一妇人正于门前缝补衣物,见她们到来,立刻起身。她看着黄蓉,脸现淳朴而略带拘谨的笑容,指了指屋内,说了一串音调奇特的本地话。
小女孩连忙仰头,用清脆汉话翻译道:“阿妈让阿姐进去用饭。”
黄蓉温和一笑。
妇人热情相迎,只见屋中正中摆着八仙桌,桌上已置几样简单饭菜。一身材魁梧、肤色黝黑的中年汉子正坐桌边,见黄蓉进来,立刻起身抱拳,正是昨日为首的山民,亦即这寨子的寨主。
“贵客……请坐。”寨主开口,汉话说得极为生硬,一字一顿,远不如其女儿流利,“寨中……无甚……好物……莫嫌弃。”
黄蓉客气几句,在小女孩引导下于下首坐定。
妇人为她盛了一碗热腾腾的肉粥,又递来一双筷子。
黄蓉望着手中这双打磨光滑的竹筷,心中泛起异样。这筷子做工并不粗糙,长短匀称,纹理细密,显然经过精心制作。在她印象中,这深山僻壤之地,原该茹毛饮血,以手取食,却不想此地之人竟也如中原般使用筷子,倒是出乎意料。 这时,寨主端起桌上粗陶大碗,内盛浑浊米酒。他起身,黝黑脸上带着激动与诚挚,对黄蓉一字一顿道:
“贵客……我……敬你!”
说得极为生硬,似每个汉字都从喉中硬挤而出。不等黄蓉回应,便将那碗米酒一饮而尽。
小女孩见黄蓉面带疑惑,连忙放下手中烤肉,仰头用清脆汉话解释:“阿爸是说,谢谢你们杀了那条大蛇。它……以前老欺负我们。”
寨主连连点头,脸现后怕之色,又说了句本地话。
小女孩翻译:“阿爸说,那‘渊主’乃我们山谷大祸害。以前打猎的阿叔们若离得太近,便再也回不来了。我们都怕它。”
寨主夫人虽不懂汉话,但知在说“渊主”之事,激动起身,指着黄蓉又指着天,用当地话大声说了一长串,眼中竟泛起泪光。
“阿妈说,”小女孩看着黄蓉,眼神满怀崇拜,“她说你是山神派来拯救我们的神女,要我们全家都记住你的恩情。”
黄蓉听着这淳朴言语,心中百感交集。寨主一家满怀感激,她知自己除蛇之举确解了这寨子心头大患,可这无心立下的功劳背后,却是完颜胤忠生死未卜的代价。
她眉宇间不觉浮现一抹忧色。
寨主看在眼里,沉吟片刻,放下酒碗,语气放缓,带着笨拙的安慰,用生硬汉话道:
“贵客……放心。你朋友……阿婆……在救。阿婆……最厉害的巫医。” 黄蓉闻言,露出勉强笑容。
饭后,在小女孩带领下,她穿竹桥,绕廊楼,来到寨子最深处一座木楼前。此处地势僻静,林木掩映,格外清幽,与热闹寨中宛如两个世界。
这座楼比其他的要古老得多,门前悬挂着数不清的兽牙、鸟羽和风干的草药串成的帘子,一股浓烈而奇异的药香从门缝中飘出,无声地昭示着此地主人的身份。
小女孩仰起头望了黄蓉一眼,眼中既有依依不舍,又有几分说不清的怯意。她抿了抿嘴唇,小声说道:
“阿姐,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啦……阿婆不喜欢别人吵她。”
说罢,小女孩退后两步,轻轻向她挥了挥手,转身蹦跳着离去,很快就隐没在林间竹影之间。
黄蓉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一股更加浓烈、混杂着草药、熏香与某种奇异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让黄蓉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屋内的光线比外面要昏暗许多,阳光被门前悬挂的那些兽牙草药帘子过滤得斑驳陆离。
她的双眼很快适应了这片昏暗,也立刻就看到了躺在屋子正中那张木榻上的完颜胤忠。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未着寸缕,自胸膛至小腹,都覆盖着一层捣烂的、深绿色的奇异草药。只有腹部那道狰狞的伤口上,敷着的是另一种黑色的泥膏,散发着浓烈的气味。
胸膛死寂,鼻端无息,断绝了所有活人的迹象。
然而,他的身体却没有寻常尸首的僵冷与败坏之气,那张苍白的脸庞异常平静,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深眠,呈现出一种介于生与死之间的诡异状态。
黄蓉缓缓走上前,最终在那张木榻边停住了脚步。
她静静地看了他许久,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碰触他的脸颊。
肌肤是凉的,却没有死人应有的僵硬与冰冷,反而带着一丝玉石般的温润。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屋子深处的里间传来,将黄蓉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道极为苍老的身影,缓缓从里屋的门帘后走了出来。
那是一名老妪,身形枯瘦,佝偻着背,满头银发用一根骨簪随意挽着。她步履蹒跚,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每一步都踩得极稳。
她缓缓走到屋子中央,停下脚步,然后慢慢地转过身来,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精准地落在了黄蓉身上。
“斩杀‘渊主’之人,”她的声音沙哑如枯木摩擦,“你来了。”
黄蓉心头剧震,万没想到这深山中的老妪竟能说出流利汉话。
“他的伤势如何?”
老妪转身望向榻上的完颜胤忠,缓缓摇头:“渊主之毒已除,但他体内被天雷所伤,元气大损。”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沉重:“老身只能保他肉身不坏,至于能否苏醒……” 话未说完,黄蓉已明白其意,心如坠冰窖。
她静静地看着榻上那个面容平静的男人,看着他,想着他,想着这一路行来的种种。
一滴滚烫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她始终强撑着的眼眶中,挣脱出来。 那老妪仿佛未曾看到黄蓉的悲痛,也没有理会她脸上的泪痕。
她拄着法杖,缓缓起身,踱至屋子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弯腰从一堆杂物下,抽出一本书来。
那是一本寻常不过的汉家医书,线装册页因年久翻阅已显松散,纸张也泛着旧纸特有的泛黄与干脆之感,书角略有卷折,显然经历了岁月的磨砺。
黄蓉抬手拭去泪水,正欲开口,却见老妪又自旁边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轻轻开启。
盒中静卧着一个形状奇异的物事。
那似乎是由某种乌黑的金属丝线拧成的架子,前面镶着两块浑圆的、透明得没有一丝杂质的水芯片。老妪拿起它,熟练地将其架在了自己的鼻梁上,又将两个弯脚,挂在了耳朵后面。
黄蓉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东西。她看着老妪透过那两块水芯片望过来的眼神,竟觉得对方那双本已浑浊的眼睛,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和锐利。
戴上那怪异之物后,老妪方以一双干枯如枯枝的手,翻开那本古书。
黄蓉目光为之吸引,只见书页之上,绘着她从未见过的、精细入微的人体脉络与骨骼图形,旁边更标注着许多她全然不识的奇异符号,宛如鬼画符一般。 老妪以那长长漆黑的指甲,点在书页上一副大脑图形之上,道:
“这书上说,像他这般,身子尚在,魂魄却散的活死人,名曰……”
“植物人。”
“植物人?”黄蓉轻声重复这陌生词汇,细细品味其中含义,“植物……人……倒也贴切。人虽活着,却如草木般无知无觉。”
她眼中满含好奇:“老人家,您所说的植物人,可有医治之法?”
老妪缓缓摇头,将那本古书轻轻合上,沙哑地叹道:
“书上虽有记载,却无良方。这等症候,非草药所能医,亦非针石所能愈……” 她抬起头,透过那两片水晶看向黄蓉,话到一半,忽然整个人僵住了。 那双刚才还在说话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瞪大的眼睛死死盯着黄蓉的脸,仿佛见了鬼一般。她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书册,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是……是你……”
她的声音比方才更加沙哑,带着一种见了故人般的惊骇,“怎么……怎么可能……”
老妪颤巍巍地想要站起身,却因过于震惊而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她死死盯着黄蓉的容颜,目光在她的眉眼间来回逡巡,仿佛在确认着什么不可置信的事实。
黄蓉见老妪如此失态,不由得蹙眉问道:“老人家,您这是怎么了?” 老妪不再回答,步履踉跄地朝里屋走去。她走得很急,险些被门槛绊倒,那根蛇骨法杖“哒哒”地敲击着地面,声音凌乱而急促。
黄蓉心中疑窦丛生,轻手轻脚地跟了过去。
门帘半掩,她侧身贴在门框边,小心地向内窥探。
里屋比外间更加昏暗,只有一盏长明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借着这点光亮,黄蓉看到屋子正中供着一座神龛,上面摆着香炉和一些她看不清的物件。
老妪正跪在神龛前,颤巍巍地点燃了三炷香。青烟袅袅升起,她将香高举过头顶,开始用一种古老而陌生的语言低声祷告。
那语言的音调起伏很大,时而低沉如泣,时而高亢如歌,带着一种原始的韵律。黄蓉一个字也听不懂,但从老妪颤抖的声音和激动的语气中,她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虔诚与狂喜。
老妪一边说着,一边将香插入炉中,然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苍老的身躯伏在地上,久久不起。
黄蓉的目光顺着老妪跪拜的方向望去,终于看清了神龛上供奉的是什么。 那是一幅画。
一幅古旧的立轴挂画,画纸已微微泛黄,边角处甚至有些许受潮的痕迹,显然已历经了无数风霜岁月。
然而,当黄蓉看清画中人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画中是一个男子,青衫负手,立于云海之巅。乍看之下,似乎是传统的水墨手笔,可黄蓉何等眼力,只一眼,便看出了其中惊世骇俗的奥妙!
寻常的肖像画,重在“神似”,以简练的线条勾勒风骨,讲究意在笔先。 可这幅画,却于毫厘之间,追求着一种极致的“形似”!
画中人的眉眼、鼻唇,并非以写意的线条一笔带过,而是用无数她无法理解的、极细的笔触与墨色深浅的变化,描摹出了真实的光影与轮廓。那双眼睛……竟不像是画出来的,倒像是真的有一双眼睛在透过纸背,静静地凝视着她,瞳孔中甚至能看到一点晶亮的高光!
整个人物,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会从画中走下!
这种画法,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它完全颠覆了她对丹青一道的认知。 而画中人那份仿佛能穿透纸背、遗世独立的风姿,却又与她梦中之人,一般无二!
“这……”黄蓉低声呢喃,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
老妪那沙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这是‘画师’。”
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缓缓道:“是我阿祖,凭着记忆画下来的。” “画师?”黄蓉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古怪的称谓。
老妪目光转向墙上的男子画像,神情忽地变得虔诚无比:“‘画师’,是我们寨子世世代代对他的尊称。”
她缓步走到画像前,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画框边缘:“我阿祖年轻时,曾在他身边侍奉。是画师亲手教她作画——虽技不及画师千分之一,却也让他这副容貌得以传世。”
黄蓉凝神细赏那幅写意传神的画像,不禁暗惊:若这等淋漓生动之笔竟出自一位学徒之手,那么那位被尊为“画师”之人,其真迹岂非更臻化境?
老妪似是看出了黄蓉心中所思,缓步走到一旁柜前,打开柜门,从中取出一个细长的木匣。她动作极其轻缓,仿佛那匣中之物珍若至宝。
匣盖开启,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轴画卷,缓缓摊开在案。
黄蓉只一瞥,便心头剧震——
那是一幅人物肖像,仅绘至肩颈,却细腻得令人屏息。通幅无彩,并非寻常水墨,倒像是用最细的炭条,或是某种不知名的颜料,将无数层极淡的影子反复叠加上去,才营造出一种无比真实的光影。
画中人脸庞该亮的地方亮,该暗的地方暗,可明暗的交界处,却找不到一丝笔墨的痕迹,仿佛那光是真的从画外照进来,那影子也是真的落在脸上。她甚至能从那额角与颊骨的微妙色泽变化中,感受到底下骨骼的起伏与肌肤的质感。 眉眼处更是精妙绝伦:眉毛并非一笔画就,而是一根一根,仿佛真实生长出来一般;眼睫纤长,微微卷翘,边缘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模糊,让那双眼睛显得无比柔和、深邃。
而正是那双眼睛,夺去了黄蓉所有的心神——那黑白分明的瞳仁里,竟点着一粒米粒大小的、晶亮的光斑,甚至能在那光斑中,隐约看到一格窗棂的倒影! 黄蓉倒吸一口凉气。
这已不是画,这是……妖术!
一种能将人的气息、温度、甚至魂魄都一并囚入纸上的通天妖术!
可她再凝神细看,脸色顿时煞白——
那画中人,竟与她容貌如出一辙,几无分毫差别!
黄蓉死死地盯着那幅画,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据说,画师在寨子住的那些年,最常做的事,便是对着天边那最后一抹晚霞,静静地作画。”
老妪的声音低缓悠长,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仿佛不是说给黄蓉听,而是在对时间倾诉。
“他画过许多幅……上百张也不止。可最终……”
她停了停,目光轻轻落在那幅画像上,眼中泛起微光:“只这一幅,是我阿祖偷偷藏下的。”
黄蓉的指尖最终还是从那幅画上缓缓收回,她抬起头,望向老妪,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
“……后来呢?”
老妪缓缓走到窗边,枯瘦的手指遥遥指向远处那条在夕阳下泛着金光的河流: “后来,画师走了。就从河上离开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深深的怅惘:
“再也没有回来过。”
黄蓉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窗外那条河流,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画师……这个名字在她心中反复回响。一个能画出如此神技的人,一个在夕阳下思念着她容貌的人,一个沿河而去、再未归来的人。
她想起那些反复出现的梦境,想起梦中那个白衣身影,想起那股越来越强烈的、来自南方深处的神秘召唤。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她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胸口,那里仿佛有什么在轻微地跳动着,如同一颗即将破土而出的种子,在她心底悄然萌芽。
东海之滨,碧波万顷。
一艘快船破开晨雾,终于遥遥望见了那座笼罩在氤氲水汽中的青翠岛屿。 郭靖立于船头,海风吹动着他风尘仆仆的衣衫,也吹不散他眉宇间的忧虑与期盼。他望着那越来越近的桃花岛,一颗悬了数十日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这一路行来,那疯女人总算没有再纠缠。想起与她达成的那个约定,郭靖心中五味杂陈。眼下暂且得了片刻安宁,却不知这份平静能维持多久。
船一靠岸,他便迫不及待地纵身跃上码头。
时节尚早,岛上那片闻名天下的桃林,此刻还只是光秃秃的一片,唯有枝头已鼓起细小的、坚硬的花苞,在清冷的海风中微微颤动。郭靖走在林间,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他记得,以前每次和蓉儿并肩走过这里时,她总会笑着说,桃花岛的景致,是按着奇门八卦布下的,外人若是乱走,一辈子也走不出去。
可今天,这条路,他却觉得从未有过的漫长与孤单。
穿过桃林,绕过几处嶙峋怪石,前方地势豁然开朗,熟悉的亭台楼阁,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也就在这时,一阵银铃般的、属于孩童的清脆笑声,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郭靖的脚步,猛地一顿,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加快了脚步,绕过一片翠竹,眼前便是一片开阔的庭院。
只见庭院的草地上,五岁的郭襄,正迈着小腿,咯咯笑着追逐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不远处,与她一般大的郭破虏,则安静地蹲在地上,正专注地将几块小石子,一块一块地往上叠。
侍女小翠和几个哑仆,远远地站在廊下,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看着这对小儿女。
而在不远处的石凳上,十六岁的郭芙静静地坐着。她没有看弟妹,只是怔怔地望着远处的海面,清秀的脸庞上,带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忧愁。
郭靖就这么站在竹林边,看着这副景象,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敢上前。 家……还是那个家。
可家里,少了一个人。
“呀!”
追着蝴蝶的郭襄,一不小心,撞到了郭破虏刚叠好的石头上,石塔哗啦一声倒了。郭破虏也不恼,只是抬头看她。郭襄吐了吐舌头,一转身,正好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郭靖。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小小的郭襄,歪着头,一双酷似黄蓉的、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男人。
片刻之后,她仿佛终于确认了什么,眼中猛地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爹爹!”
一声清脆的、带着无限喜悦的呼喊,划破了庭院的宁静。
郭芙猛地从石凳上站起,郭破虏也丢下了手中的石子,小翠和哑仆们,都齐齐朝这边望来。
郭襄已如一只乳燕投林般,张开双臂,向着郭靖飞奔而来。
郭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颤,连忙蹲下身,稳稳地接住了扑进自己怀里的、那团小小的、柔软的身子。他将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爹爹……襄儿好想你……”郭襄的小脑袋,在他的胸膛上拼命地蹭着,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撒娇和委屈。
“爹爹也想襄儿……”郭靖喉头哽咽,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父女俩就这么紧紧拥抱着,仿佛要将这些时日所有的思念,都在这一刻倾诉干净。
过了好一会儿,郭襄才从他怀里稍稍抬起头来,她抹了抹脸上的泪珠,乌溜溜的大眼睛带着一丝期盼,轻声问道:
“爹爹,娘亲呢?”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水,瞬间打破了刚才重逢的喜悦。
一直抱着郭靖腿不放的郭破虏,此时也抬起小脸,眼中同样带着期待,显然他也在等待着关于娘亲的消息。
郭芙看着紧紧抱着妹妹、浑身颤抖的父亲,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问出了和妹妹一样的问题:
“爹,我娘呢?她……她是不是出事了?”
郭靖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能说什么?
说他自己也是身不由己?说他至今,也不知蓉儿的半点下落?
面对着孩子那纯粹的、满含期盼的眼神,他平生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作“无言以对”,什么叫作“万箭穿心”。
就在他心神激荡、几近崩溃之际,他忽然感觉到了一道冰冷的、仿佛能刺穿人心的目光,正从不远处落在自己身上。
郭靖浑身一僵,缓缓地抬起头,顺着那道目光望去。
只见庭院尽头,那片熟悉的桃林之下,不知何时,已悄然立着一个青袍身影。 那人负手而立,身形孤傲,面容俊朗,一双眸子,却隔着重重人影,如两道利剑,死死地钉在他的脸上。
入夜,书房。
檀香袅袅,窗外海风习习,吹过竹林发出沙沙声响。黄药师背对着郭靖,负手窗前,凝望着外间熟悉景致,默然不语。
郭靖安顿了三个孩子入睡,便由哑仆引至此处。他深知这场对话在所难免,当下也不等岳父开口,便将襄阳城破前后之事,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
从战局之危急,到蓉儿如何冒险策反完颜胤忠及其飞鹰铁骑,终在城破前夜反戈一击,大破蒙军;又说到蒙哥大汗如何死于那场内乱之中;最后才说到混战后蓉儿失踪,自己如何遍寻不获。
郭靖说话时语调平缓,不带半分感情,自然也隐去了那些难以向岳父言明的私情枝节。
良久,郭靖说罢,屋中陷入死寂。
黄药师依旧背身而立,仿佛未曾听见。直到郭靖几乎承受不住这沉默,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辨喜怒:
“如此说来,蓉儿是为了大宋江山,才以身犯险,下落不明了。”
“正是。”郭靖声音嘶哑。
“而你,”黄药师缓缓转身,目光如电,“在她失踪之后,却独自回来了。” 郭靖猛地抬头,唇角颤动,竟说不出半句辩解。
黄药师望着他,脸上既无愤怒,亦无悲伤,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冷嘲: “好得很。我黄药师的女儿,为国为民而死,死得其所。你郭靖,果然不愧郭大侠之名。”
这话如利刃般刺入郭靖心中,他面如死灰,却并不避让岳父目光,只是深深吸了口气,以无比沙哑却又沉稳的声音道:
“郭靖无能,未能护好蓉儿。此罪郭靖一人承担,任凭岳父责罚。”
他不作辩解,只是坦然承担。那份担当中自有一股不动如山的气度,反让黄药师准备好的刻薄之言,尽数堵在喉头。
黄药师冷哼一声,侧过脸去:“责罚你?责罚你,蓉儿便能回来么?” 他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里听不出波澜,却透着深重的疲惫:“罢了。你此行,是为接走孩子?”他略一停顿,仿佛在权衡一个无关紧要的决定,“至于蓉儿……我自会去找。”
郭靖心头一紧,连忙道:“岳父!我想……蓉儿她若平安无事,此刻或许已回到襄阳……”
“或许?”
黄药师并未回头,只从喉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像冰棱刮过青石。
“你也曾笃定她在这岛上吧?”他语速缓如寒潭凝冰,字字淬着讥诮,“如今又成了襄阳……郭大侠,你的‘或许’,倒比东海夜雾更飘渺三分。”
郭靖如遭重击,胸口窒痛难当。岳父的话像无形的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心底那点侥幸——是啊,他竟用这虚无缥缈的“或许”来揣度蓉儿的生死,何其可笑,又何其……可鄙!他张了张口,却觉喉头如同被巨石堵住,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书房内陷入死寂,唯有夜风穿过窗棂的呜咽。
良久,黄药师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如此也好。明日破晓,你们便离岛。”他顿了顿,目光依旧锁在无边的黑暗里,“这桃花岛,是该清静了。”
话已至此,字字皆是逐客令。郭靖明白,岳父心中那道门,已对他彻底合上。他对着那孤峭如冷月般的背影,深深一揖,肩背沉重如负山岳。而后,他悄然退出书房。
翌日,天光未启。
郭靖彻夜枯坐,眼窝下凝着两抹青影。未待鸡鸣,他已将三个孩子唤起。小翠强撑着困倦,替尚在梦乡里迷糊的郭芙拢好衣襟,又仔细为郭襄、郭破虏掖紧领口,将行囊干粮一一检点。
一行人踏着湿冷的晨露行至码头。船早已泊在岸边,几个哑仆沉默地将行李搬上船板,对着懵懂的孩子们笨拙地比划着,枯槁的手指在微熹中微微颤抖——那是无声的告别。
众人登船,缆绳解开,船身随着水波轻轻一荡。
就在船桨划破水面的一刹,郭靖心口蓦地一沉,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倏然抬首,目光如电般射向岛上最高处——那座孤绝的试剑岩。
熹微的晨光艰难地刺破云翳,勾勒出岩顶一道凝立如松的青色身影。
隔着重重的海雾与遥远的距离,那人影只是静默地伫立着,面朝大海,面朝着这艘即将消失的小船。
看不清神情,唯能感受到一道穿透晨雾、冰冷如霜的目光。
郭靖喉头滚动,胸中翻涌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沉重的动作。他向着那高岩孤影的方向,深深一揖,肩背弯折如负千钧。
船,终于缓缓驶离。岸边的桃花岛,连同那岩顶的孤影,在桨声与渐浓的海雾中,一点、一点地褪色、模糊、远去,最终彻底消融于苍茫的晨霭深处。只余下浩渺无垠的海天,和船舷边溅起的、冰凉的水沫。
几乎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南疆十万大山的幽深腹地,同一缕孱弱的晨曦,正悄然漫过层峦叠嶂。
一叶窄小的独木舟,如同蛰伏的灵蛇,悄无声息地滑入翡翠般碧绿湍急的河水中,顺流而下,瞬间便被莽莽苍苍的原始密林吞没了踪迹。
船上,是一个为宿命所困的女子,与一个生死未卜的伴侣。
她的前方,没有襄阳,没有江湖,只有一条被岁月尘封了百年的、通往未知神域的谜途。
独木舟,顺着碧绿的河水,无声地滑行。
舟内铺着厚厚的柔软兽皮,完颜胤忠安静地躺在上面,面容平静,仿佛只是睡去。他身旁,静静地放着那截狰狞而又充满了奇异力量的玄蛇之角——那是他拼死与渊主搏斗的见证。
黄蓉执篙立于舟尾,姿态沉静,宛若一尊未醒的雕像。晨风曳动她肩头碎发,她目光穿越浓雾,遥遥望向那云山无尽的去路,心神却早已随水漂流,不知所向。 老妪最后的话,犹在耳边回响。
“当您迷失方向之时,便静下心来,顺着您心中最深处的那一丝悸动与牵引……那是‘画师’留给您的路。”
迷失方向?
黄蓉自嘲而笑。她此刻正在一条陌生河流之上,既无地图,又无向导,甚至不知这河水流向何处,早已迷失方向。
忽然前方水流湍急,小舟被暗流牵引,径直冲入一处幽深洞口。四周骤然暗黑,头顶岩石低垂,黄蓉心头一紧——正是那片地下暗湖!
眼前景象不由令她想起当日与完颜胤忠坠落此地的凶险:巨蛇渊主如何破水而出,完颜胤忠又如何舍命血战,一幕幕历历在目。
如今湖中再无巨蛇,唯余死寂黑暗。
黄蓉取出火折,点燃火把置于船头。橘红火光跳跃,将周围岩壁照得明暗不定。水流在此处渐趋平静,她小心撑篙,引舟向湖心深处缓缓驶去。
火光仅能照亮丈许之地,四周黑暗如墙。她完全失去方向,只能任小舟在这死寂暗湖中缓缓漂流。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觉脚下水流又有变化。起初推力甚微,随即越来越急,越来越猛。小舟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前行,任她如何撑篙,都无法减缓船速。 黄蓉心中一惊,手中火把在急流中摇曳不定。前方依然是浓黑一片,水声却渐由低转高,瞬间便如雷轰鸣,似有巨瀑在前方等待。
“不好!”
她脸色剧变,急忙将竹篙狠狠插入水底,试图稳住船身。然而那暗流之力如蛟龙翻腾,根本无法抵御。竹篙在巨大水力下被压得弯如满弓,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四周黑暗如潮水般合围,水势愈发汹涌,风声在耳边呼啸如厉鬼嘶吼。 突然——
“咔嚓”一声脆响,竹篙应声折断!
紧接着,船底猛然一空!
巨大的失重感瞬间袭来,黄蓉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呼,便随着小舟一同朝着下方无尽的黑暗深渊,笔直坠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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